林晚舟靠在床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单上的暗纹。
病房里很静，只有墙上的石英钟在滴答作响，衬得沈砚走近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他端着一杯温水，步伐比平时慢了半拍，肩膀微沉，像是对这副照顾人的姿态有些生涩。
“温的。”
他把水杯递过来时，骨节分明的手指不小心擦过她的掌心，那点微凉的触感像电流般窜过，沈砚像是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耳根泛起一层不易察觉的淡红。
林晚舟接过水杯，指尖传来温水的暖意，心里却像被塞进一团浸了水的棉絮，又沉又乱。
“先生，其实我自己可以……”
“别动。”
沈砚打断她，转身去摆弄她身后的枕头。
他把荞麦枕抓在手里反复拍打，蓬松的棉絮在阳光下扬起细小的尘埃，又弯腰从柜里翻出个鹅绒靠垫，往她腰后塞了塞，调整了七八次才直起身，眉头还微微蹙着，“这样……舒服点？”
林晚舟看着他额角渗出的细汗，喉间有些发紧：“您不用这样的。我只是个下人，不值得您……”
“在我这儿，没有值不值得。”
沈砚弯腰捡起她掉在地板上的薄毯，抖了抖并不存在的灰尘，轻轻盖在她腿上。
目光扫过她打着石膏的脚踝时，他的动作顿了顿，指尖在毯边捏了捏，“医生说恢复期最怕着凉，别大意。”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种不常有的温和，林晚舟反而更不自在了，捧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以前在沈宅，他对下人向来是客气疏离的，递东西都隔着半臂距离，更别说这样俯身盖毯子了。
正恍惚间，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陈默拿着个牛皮纸信封走进来，看到屋里的情景，脚步猛地顿住，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他跟着沈砚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老板亲自给人掖被角。
沈砚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自然地迎上去，接过信封时特意侧过身，宽厚的肩膀刚好挡住林晚舟的视线。
“查到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陈默迅速收敛神色，凑近一步低声道：“鹰纹袖扣的来源查清了，确实是城南项目监理组的专属配饰，当年只有核心成员才能佩戴。
但监理名单里没有林伯父的名字，不过……”他顿了顿，从信封里抽出张照片，“档案室找到份被撕毁又粘起来的会议记录，这上面的签名，和林伯父以前的笔迹高度相似。”
沈砚捏着照片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照片上的签名被水浸过，字迹模糊不清，但那个独特的弯钩收尾，确实和他见过的林正德手稿如出一辙。
“知道了。”
他把照片塞回信封，声音冷了几分，“你去盯着工地那边，让老周把当年的监理日志调出来，别惊动任何人。”
“是。”
陈默点头应下，临走前又忍不住瞥了眼床上的林晚舟，见她正望着窗外发呆，才轻手轻脚地带上门。
病房里的沉默重新漫开，林晚舟转过头，目光落在沈砚紧握信封的手上：“你们在说什么？和鹰纹袖扣有关？”
沈砚把信封塞进西装内袋，转身时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仿佛刚才的凝重只是错觉。
“没什么。”
他走到窗边，背对着她拨通电话，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窗沿，“让档案室把城南项目的监理名单再发我一份，对，要包含所有临时工……嗯，尽快。”
挂了电话，他转过身，正撞见林晚舟探究的目光。
那眼神清澈又执拗，像要把他心里的想法都看透。
沈砚忽然迈开长腿走过去，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掌心的温度隔着纱布传过来，带着种不容拒绝的认真。
“没发烧。”
他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她皮肤的温度，“医生说你明天可以拆纱布了，到时候我陪你去。”
林晚舟愣住了，下意识想拒绝：“不用麻烦先生……”
“不麻烦。”
沈砚打断她，走到桌边拿起速溶咖啡罐，眉头皱成个疙瘩。他平时喝的都是手冲蓝山，此刻却对着那包褐色粉末研究了半天，才笨拙地撕开包装倒进杯子，又兑了些温水，搅得咖啡沫溅了满桌。
林晚舟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忽然想起前几天他还在病房里逼问自己，眼神冷得像冰。
这才过了多久，他竟会为了冲杯咖啡弄得满手都是褐色痕迹，这种转变让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又酸又软。
“对了。”
沈砚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个描金小盒，隔着半米递给她，“陈默带的，说是你上次在甜品铺盯着看了好久的绿豆糕。”
林晚舟打开盒子，清甜的豆香漫出来，和记忆里父亲做的味道几乎一样。
她捏起一块放进嘴里，细腻的糕点在舌尖化开，甜意却没渗进心里，反而漾起一阵说不清的酸涩。
沈砚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低头翻看着文件，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柔和了些。
林晚舟看着他偶尔蹙起的眉头，忽然觉得，他藏在这笨拙关怀背后的，或许不止是对城南项目的探究。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淌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两道交叠的影子，像他们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正随着咖啡的热气和绿豆糕的甜香，在安静的病房里无声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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