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勺一阵钝痛，我猛地睁开眼，消毒水和微波食品的味道混着扑面而来。身下是冰凉的瓷砖地，便利店老旧的空调在头顶嗡嗡作响，吹得人身上发僵。
"醒了？"
对面货架旁传来声音，我抬头望去。豪坐在地上，背靠着整排打折饼干，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羽绒服看着眼熟得让人心慌。他头发湿漉漉的，水滴顺着发梢滴在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这是哪儿？"我撑着地板坐起来，右手摸到个冰凉的东西，低头一看——是袋快要过期的鱼丸，包装袋上还沾着我的指纹。
豪没回答，只是看了眼玻璃门上的雾气。外面冷雨敲得玻璃噼啪响，把傍晚的天色压得更低。便利店的暖黄灯光打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看不清表情。
"刚醒的时候头也疼。"他突然站起身，羽绒服下摆扫过满地狼藉——我们俩摔进来时撞翻了货架，关东煮的汤洒得满地都是，现在黏糊糊的，沾了我一裤腿。
我摸着后脑勺，那里肿了个包。视线扫过身上的警训服，突然停住——这是我2019年的衣服！左胸还别着警校的学员徽章，边缘都磨掉漆了。
"看什么？"豪从货架上拿了两罐可乐，抛给我一罐。拉环拉开时滋啦一声，气泡溅在手背上凉飕飕的。
我没接可乐，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豪，别装了。这到底是第几次？"
豪灌可乐的动作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避开我的视线，看向收银台后面那个正在打瞌睡的店员："什么第几次？我们不是刚在这儿...抢鱼丸吗？"
"少来这套！"我站起来，警训服的裤腿紧绷绷的，这还是当年刚发下来那套，"你机械臂藏哪儿了？后颈的纹身呢？别告诉我十七次穿越都是老子做梦！"
豪捏着可乐罐的手指发白，金属罐被捏得变了形，褐色液体顺着指缝流下来。他突然笑了一声，声音有点抖："慧宇，你说什么胡话呢？我..."
"闭嘴！"我往前走了两步，逼得他后背贴在货架上，薯片包装袋被压得咔嚓响，"上次在指挥中心，你怎么说来着？'2019年的鱼丸是我让你的'——现在装失忆？"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左手悄悄背到身后。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拽过来——仿生皮肤下，金属关节的轮廓清晰可见，指节处还有刚修复过的银色划痕。
"这他妈是什么？"我把他的手按在货架上，金属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你以为换掉衣服就能装成普通人？豪，你后颈的DNA纹身在发光！"
他猛地挣开我，退了两步撞翻了旁边的泡面货架。整排杯面哗啦啦砸下来，我眼尖地看见最底下那层——七桶一模一样的海鲜味泡面，生产日期分别是七个不同的月份。
"第七次..."我喃喃自语，突然想起指挥中心日志里的记录，"你一共重置了七次这个时空？"
豪没说话，只是弯腰去捡地上的泡面。他的羽绒服袖子滑上去，露出小臂内侧的一串数字纹身——074-1117-07。
便利店的灯光突然开始闪烁，明灭不定。收银台那个店员还在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完全没发现周围的异常。玻璃门上的雾气里，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手印，像是有什么东西想从外面进来。
"别碰那些泡面。"豪的声音低沉，带着我从没听过的紧张，"每个月的17号，这里都会多出一桶泡面..."
我没理他，伸手去拿最上面那桶。指尖刚碰到塑料盖，整个人突然像被电击中一样——无数记忆碎片涌进脑子里，眼前炸开一片白光。
第一个片段：2019年11月17日，同样的冷雨天。我穿着警训服冲进便利店，抢最后一份鱼丸时跟豪吵了起来。后来我把鱼丸让给了他，看着他吃得嘴唇通红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家伙还挺可爱。
第二个片段：2020年3月2日，操场。豪用易拉罐拉环当戒指求婚，我笑着让他滚蛋，转身却偷偷把拉环塞进了钱包。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咬了我后颈，说要盖个章。
第三个片段：2021年12月25日，我们租的第一个公寓。豪趴在地上，在后颈纹那个DNA链条纹身，疼得直抽气却不准我碰。他说这是我们的生命线，永远不会断。
第四个片段：2022年6月18日，警局走廊。我被诬陷贪污，所有证据都对我不利。深夜回家，看到豪坐在电脑前，眼睛通红，显示器上全是时空坐标。那天他第一次对我说了谎，说只是在打游戏。
第五个片段：2023年4月7日，医院。我的艾滋病诊断报告掉在地上，豪捡起来的时候手在抖。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报告塞进碎纸机，然后抱着我坐了一整夜。
第六个片段：2024年4月7日，分手那天。我对豪说"我们算了吧"，他后颈的DNA纹身突然亮起来，蓝光透过皮肤映在墙上，像个垂死挣扎的茧。
第七个片段：一片纯白的空间。豪背对着我，站在巨大的控制台前。十七个记忆光点在他周围旋转，形成一道光墙。我听见他说："第十七次尝试，锁定2019年11月17日..."
"够了！"我捂住头蹲在地上，后脑勺的包疼得像要裂开。豪冲过来想扶我，被我一把推开。
便利店开始剧烈摇晃，天花板的灯管噼里啪啦往下掉。收银台融化成了一滩银色液体，在地上流动成数据流的样子。刚才还在打瞌睡的店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穿着白大褂的陌生男人，他的脸模糊不清，胸前挂着个牌子——普·罗·米·修·斯·计·划。
"这不是第七次重置..."豪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掌烫得吓人，"是第七次尝试！每次你都会发现真相，每次时空都会崩塌！"
我看着他后颈的衣领滑下去，那里的DNA纹身正发出刺眼的蓝光，十七个记忆光点在皮肤下游动，像十七条快要破茧而出的虫子。
"为什么？"我的声音哑得厉害，"你为什么非要改过去？"
豪的眼睛红了，不是哭的那种红，是血管爆起来的颜色。他拽着我往便利店后面跑，机械臂撞在门框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不改过去你会死！"他吼道，声音里全是我从没听过的绝望，"2024年4月17号，你会在抓捕时空逃犯时被枪杀！2023年11月9号，你会因为那个诬陷你的案子自杀！2022年8月22号——"
"闭嘴！"我捂住他的嘴，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疼得喘不过气。便利店的地面裂开道道缝隙，蓝色的光从下面涌出来，照得货架上的商品标签全都变成了乱码。
豪掰开我的手，继续说："每次我都以为改一个节点就够了，结果每次都会引发新的悲剧。十七个节点，十七种死法...慧宇，我快撑不住了..."
他的机械臂突然开始漏油，黑色的液体滴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便利店的玻璃门"咔嚓"一声碎裂，外面不是街道，而是旋转的红色时空漩涡，无数模糊的人影在里面沉浮——穿警服的我，穿病号服的我，举着枪的我...
"这次是真的撑不住了..."豪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机械眼的蓝光忽明忽暗，"慧宇，听我说，如果时空重置失败——"
"闭嘴。"我解开警徽，把那个冰凉的金属牌按在他后颈的纹身中心。豪浑身一颤，像是被烫到一样想躲开。
"慧宇！住手！这样你会被吸进记忆漩涡的！"他挣扎着，机械臂的金属关节硌得我手心疼。
"少废话。"我死死按住他，警徽边缘割进两人皮肉里，血珠渗出来，很快又被蓝光蒸发。十七个记忆光点在他后颈排成一圈，像个即将闭合的圆环。
"慧宇，男，29岁，超时空高级警督。"我一字一句地念出誓词，警徽开始发烫，像是要嵌进骨头里，"记忆锚点确认：2019年11月17日，大学城便利店。我命令，稳定时空结构！"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像是有无数把刀在同时切割神经。我看见自己的记忆被抽出，变成金色的丝线，缠绕在豪后颈的DNA纹身上。十七个光点被金线串联起来，慢慢停止了闪烁。
豪的眼睛突然睁大，里面映出我从未见过的画面——十七个不同的时空里，他一次次穿越回去，一次次修改过去。最后一个画面里，他站在时空乱流中，背对着我，张开双臂挡在那些狰狞的时空裂缝前。
"笨蛋..."我咳出一口血，溅在他的羽绒服上，开出一朵深色的花。便利店的晃动渐渐停止，融化的收银台重新凝固，裂开的地板缓缓合上。
豪突然抱住我，机械臂勒得我肋骨生疼。他的脸埋在我颈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要发现真相..."
"因为你改得了过去，改不了老子的脾气。"我拍了拍他的背，感觉后颈的警徽已经和皮肤长在了一起。便利店的灯光恢复了正常，暖黄的光线照在地上那七桶泡面——生产日期现在全都变成了2019年11月17日。
"等等..."我突然皱起眉，刚才那些记忆碎片里，有一个画面很奇怪，"豪，你后颈的纹身...是谁给你纹的？"
豪的身体僵了一下，慢慢抬起头。他的机械眼瞳孔里，突然闪过几行绿色的代码，不是我们常用的红色系统代码，而是另一种完全陌生的程序语言。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怪异，像是同时有两个人在说话，"普罗米修斯计划...不是我启动的..."
便利店角落里那个老旧的收音机突然自己响了起来，沙沙的噪音后，一个冰冷的电子音念着新闻："今日，普罗米修斯计划第七位幸存者被发现，其身体内检测到异常量子波动。专家表示，这些幸存者可能携带来自平行宇宙的记忆碎片..."
豪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他机械眼的玻璃罩上。那里的温度高得吓人，绿色代码闪烁的速度越来越快。
"慧宇，听着。"他的嘴角缓缓咧开一个奇怪的笑容，完全不像平时那个傲娇又别扭的豪，"我们都不是原来的人了..."
玻璃门被猛地推开，冷雨夹着风灌进来。我看见门口站着三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胸前都挂着同样的牌子——普·罗·米·修·斯·计·划。
最前面那个人抬起头，我看清了他的脸——跟豪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眼睛里没有机械装置，只有一片冰冷的绿色代码在缓缓流动那人往前走了两步，白大褂下摆扫过地上的可乐渍，"复制体07号，该回培养舱了。"他说着抬起手，豪突然像被无形的线牵着般颤抖起来，机械臂发出刺耳的电流声。我刚想掏枪，却发现警训服的枪套是空的——这身体还没配备武器。"别碰他！"我把豪拽到身后，眼角余光瞥见货架上的关东煮机器还在滋滋冒热气，金属汤勺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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