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指挥中心，蓝光把一切都染成冷色调。中央悬浮的全息星图像块巨大的玻璃，密密麻麻的坐标点闪烁着，像是谁把揉碎的星星撒在了里面。控制台低低的嗡鸣裹在冷气里钻进来，我揉了揉眼睛，把最后一口冷咖啡灌进喉咙。
手术后第三天，身体里的纳米机器人还在修复神经末梢，左手小拇指时不时会突然发麻。昨天半夜翻身时碰到后颈，那里已经结痂了，硬硬的一层壳，像块多出来的骨头。
电梯门"嘶"地滑开，豪的黑皮鞋踩在金属地板上，声音在空旷的指挥中心格外清楚。他把另一个保温杯放在我桌上，杯壁还冒着热气，雪松沐浴露的味道混着臭氧飘过来。
"技术员小李说常规监测没问题。"我盯着星图上的数据流，假装没看见他右手腕缠着的医用绷带，"上次那个时空裂缝的收尾报告交了？"
"嗯。"豪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动作有点慢，"张医生说你的神经接驳还要再复健两周。"
他靠过来的时候，我眼角余光瞥见他后颈的衣领有点歪。那里藏着我们俩的生命线——那个DNA链条纹身，手术前张医生说这玩意儿是豪自己设计的量子存储装置，把十七个记忆节点刻进了皮肤里。
"咖啡快凉了。"豪把杯子往我面前推了推，金属保温杯壁上印着我们公寓楼下便利店的logo。
指挥中心的全息屏突然嗡的一声，所有数据流同时卡住。红色警告框像滴在宣纸上的血，快速蔓延到整个屏幕：【时空锚点异常波动】。
星图边缘的一颗红点开始疯狂闪烁。我还没看清坐标，豪的手已经按在了控制台上，他的指尖在发抖。
"怎么回事？"技术员小李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刚睡醒的迷糊。
"坐标074-1117。"我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跳动的数字，心脏突然像被什么攥住了，"2019年11月17日？"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在大学城那家24小时便利店，豪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羽绒服，为了抢最后一个鱼丸跟我吵了十分钟。后来他每次提起都说，那天看我穿警训服的样子帅到他腿软。
豪的喉结动了动，后颈那里突然鼓起来一小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爬。"可能是系统误报。"他的声音有点尖，"小李，让技术组做二次核查。"
我伸手去碰控制台，豪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掌心烫得吓人，机械义肢的金属接缝处渗出细密的汗珠。
"别动。"他说话时牙齿咬得很紧，我看见他后衣领被冷汗浸出深色的印子，"等技术组确认。"
红色警告框突然消失了。星图恢复成原来的样子，那颗红点像从没出现过。豪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滑动，调出操作日志。
"已删除？"我凑过去看，日志最后显示的操作用户是最高权限——豪的警督ID。
指挥中心的人渐渐多起来。我拽着豪的胳膊往角落走，他机械义肢的液压装置发出细微的漏气声。
"为什么删报告？"我把他摁在墙上，隔音板被撞得嗡嗡响，"2019年的锚点为什么会波动？"
豪别过头，喉结上下滚动。他后颈的衣领滑下去一块，DNA纹身的蓝光透过皮肤映出来，像是埋在肉里的荧光灯管。
"说话！"我掐住他的下巴，指节碰到他刚长出的胡茬。
"你根本不懂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豪突然挣开我，机械臂砸在墙上，金属表面凹下去一块，"你以为在医院说句'不放手'就完了？"
他的眼眶红起来，不是哭的那种红，是血管爆起来的颜色。我看着他后颈的蓝光越来越亮，纹身从模糊的轮廓变得清晰——两条DNA链条缠绕着，末端坠着的婚戒图案正在发光。
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那十七个光点。它们沿着DNA链条排列，每个点下面都标注着日期。
2019.11.17（便利店）\
2020.03.02（他第一次表白的操场）\
2021.12.25（我们租的第一个公寓）\
2023.06.18（我被陷害停职那天）\
......\
2024.04.07（分手那天）
"你改了过去？"我的声音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你用普罗米修斯计划回去改了十七个记忆节点？"
豪的肩膀塌下去。他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到地上，机械腿支撑不了身体似的。"醒来发现能做到的时候......我忍不住。"他捂住脸，指缝里漏出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每次穿越都像把灵魂撕开再粘起来......但看到你好好站在我面前......"
指挥中心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所有的灯都变成了红色，像开进了屠宰场。
"最高级时空危机！"小李的尖叫从广播里传来，"坐标074-1117出现记忆漩涡！十二个平行时空正在重叠！"
全息星图上，2019年11月17日那个位置炸开一团红光，像心脏在宇宙里炸裂。十二个时空泡互相撞击，边缘已经开始崩解。
"是我的错。"豪突然站起来，机械眼的蓝光疯狂闪烁，"改太多次了，时空结构变脆弱了......"
我抓住他冰凉的手，把他往时空舱拖。他的机械义肢还在往下掉零件，金属手指深深掐进我掌心。
"放手！你会被卷进去的！"他挣扎着，语气里是我从没听过的慌乱，"漩涡会吞噬所有相关记忆的人——"
"闭嘴。"我按下时空舱的启动键，蓝色的光流涌上来裹住我们，"上一世你一个人扛了那么多，这次该换我了。"
豪的后颈突然爆发出刺眼的蓝光。DNA纹身上的十七个光点飞出来，在时空舱里组成一幅立体星图。最亮的那颗就在我们正前方——2019年11月17日，大学城便利店。
"慧宇。"豪突然抱住我，机械臂的力度勒得我肋骨疼，"如果我们被困在过去了......"
"那就再追你一次。"我打断他的话，吻在他渗血的后颈接口处。那里的痂已经裂开，蓝光混着血腥味钻出来。
时空舱猛地颤动一下。外面的红光越来越近，像是要把整个宇宙都烧穿。豪的机械眼突然发出滴的一声，投影出一段全息文字——是他藏在纹身里的最后一段日志：
"第17次穿越成功。这次我在他被陷害前就截获了证据。他不会再失业，不会遇见那个递给他艾滋针的混蛋，不会在医院里对我说分手。
系统警告：时空结构接近崩溃临界点。但没关系，只要他好好的。
如果真的有记忆漩涡......我希望最后记住的是便利店那个鱼丸的味道。他把最后一个让给我时，眼睛亮得像星星。"
时空舱剧烈颠簸起来，豪的机械臂突然把我按在舱壁上，金属关节磕得我后背生疼。"闭嘴。"他的机械眼闪烁着红光，虎牙咬得我下唇渗出血珠，"不准用你那破警徽发誓，省点力气等下跟我抢鱼丸。"时空舱猛地向左侧翻，我的额头撞在控制台边缘，眼前炸开一片金星。豪的机械臂撑住倾斜的舱壁，掌心的防滑纹路在金属表面划出刺眼火花。"抓紧扶手！"他吼着拽过我的安全带扣死，胸前的警徽被震得啪啪响。
红光漩涡在舷窗外急速扩大，像张满是獠牙的嘴。我看见无数个模糊的"我们"在漩涡里沉浮——穿警训服的我，裹羽绒服的他，医院病床上隔着玻璃的两个影子。十七个记忆光点像被狂风卷起的萤火，在空中拼命盘旋。
"系统检测到时空壁垒破裂！"冰冷的电子音突然响起，"建议立即切断记忆锚点——"豪反手砸碎控制台右上角的红色按钮，火花溅在他机械眼的玻璃罩上。"闭嘴！"他咬着牙把我拽进逃生舱，金属门框在闭合时夹到他的仿生皮肤，"慧宇你记着，2019年的鱼丸是我让你的！"
逃生舱"砰"地弹射出时空舱，剧烈的冲击波掀得我们撞在舱壁上。透过舷窗，我看见原来的时空舱像糖纸般被红光撕碎。豪的机械眼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大学城便利店的监控画面，穿警训服的我把最后一个鱼丸碗推过去，冲镜头外的人笑得露出虎牙。
"这才是真的。"他伸手抹掉我嘴角的血，指尖在颤抖，"其他时空的都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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