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着她。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下眼睑,酡红的脸颊像熟透的桃子,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嘟着。刚才还满心的戾气,在她这全心全意的依赖拥抱下,瞬间土崩瓦解,只剩下一种近乎无奈的酸涩。
**“余妍,松开。”** 他试图拉开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声音低沉沙哑,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冷硬。
“不要……” 怀里的女孩反而抱得更紧,脑袋在他胸口胡乱地蹭着,像只耍赖的小兽,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撒娇般的委屈,**“……坏人……别走……抱抱就不冷了……头好晕……你身上……好闻……像那天晚上一样……”**
“那天晚上”几个字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她醉后混乱记忆的闸门。委屈如同汹涌的潮水,再也无法抑制,裹挟着破碎的语句,倾泻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说只是朋友……”**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滚烫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瞬间濡湿了他胸前的衣料,**“我……我才不要做朋友……我看到你和孟晴……她给你擦汗……你都不躲开……呜……你还凶我……让我别碰你……可你让她碰了……你让她扶你了……”**
林高远浑身猛地一僵!她看见了?在康复中心那次?他刚想开口,却被她更汹涌的醉语淹没。
**“我跑了……我好难过……可我还是想你……”** 她抽噎着,语无伦次,却执着地要把积压了数月的委屈一股脑倒出来,**“肖翼……肖翼他……老是找我……可我不喜欢他……一点都不喜欢……我拒绝了……我告诉他……我心里……有人了……”**
“心里有人了”这几个字,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林高远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屏住呼吸,手臂不自觉地收拢,将她更紧地圈在怀中,仿佛怕这醉后的呓语会随风飘散。
**“……那个人……是你啊……林高远……你这个大笨蛋……”** 她哭得更凶了,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心酸和思念都哭出来,**“你都不理我……电话也不打……信息也不发……我好怕……好怕你真的……真的不要我了……和孟晴好了……”**
她仰起满是泪痕的小脸,眼神迷离又带着一种执拗的控诉,**“我……我那天晚上……是偷亲你了……可我就亲了那一次……只亲了你……你凭什么……凭什么觉得我……我是那种随便的人……呜……”**
断断续续、毫无逻辑却饱含真情的醉语,像一把把重锤,狠狠砸在林高远自以为坚固的心防上。关于肖翼的误会(她拒绝了!她心里有人!是他!)、关于孟晴的误会(她看到了他“接受”搀扶的一幕,并因此心碎逃离)、关于那个吻的误会(她不是轻浮,那是她唯一一次鼓起勇气的靠近,却被他用“朋友”二字狠狠推开)……所有的迷雾,所有的冰冷隔阂,在这滚烫的眼泪和破碎的醉语中,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原来,她一直都在!她拒绝了他人的靠近,心里装着他,却被他自以为是的冷漠和误解,推得那么远,伤得那么深!
巨大的震撼和汹涌的心疼瞬间淹没了林高远。什么怒火,什么冷硬,在她这毫无保留的委屈控诉和深情告白面前,溃不成军。他看着她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心尖疼得发颤。
“余妍……” 他喉头发紧,声音喑哑得几乎不成调,所有质问和冷言都化作了心口难言的酸胀和悔意。他不再试图推开她,反而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用自己带着寒气的身体包裹住她滚烫的颤抖。
“呜……坏人……你说话啊……” 余妍还在他怀里抽噎,酒精和情绪的巨大消耗让她彻底脱力,意识渐渐模糊,只剩下本能的依赖,小脸埋在他颈窝,滚烫的呼吸喷洒着,带着浓重的酒气和委屈的余韵,**“……不许再推开我……不许……再让我走……”**
林高远深吸一口气,冬夜的冷空气吸入肺腑,却压不住心口那燎原般的滚烫。他认命般地、极轻地叹了口气,所有的坚持和骄傲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他脱下自己带着寒气的外套,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然后弯腰,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背,稍一用力,便将轻飘飘的她打横抱了起来!
“唔……” 突然的失重感让余妍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下意识地更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温热的颈窝里,呼吸灼热。
林高远无视了包厢里所有人惊掉下巴的目光和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抱着怀里温香软玉、醉语倾诉后沉沉睡去的女孩,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喧嚣之地,走进了寒冷的冬夜。
寒风呼啸着卷过空旷的街道。林高远抱着余妍,稳稳地走向停在路边的车。怀里的女孩很轻,像一片羽毛,又像一团燃烧的小火炉。她似乎在他怀里找到了最安心的地方,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眼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他低头看着她沉睡的侧颜,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恬静的轮廓。所有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心疼、懊悔和失而复得的珍视。原来,他以为的疏离和背叛,不过是一场由他亲手造成的、巨大的误会。而她,用最狼狈也最真实的方式,将那颗从未远离的心,捧到了他面前。
小心翼翼地将她放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醉梦中的余妍不满地皱了皱鼻子,像失去了热源的小动物,无意识地伸手抓住了他还没来得及抽离的衣角,嘟囔着:“……别走……”
林高远动作一顿,看着那只紧紧攥着自己衣角的小手。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无奈地、极轻地叹了口气,伸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额前被泪水和汗水濡湿的碎发,动作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虔诚的温柔和承诺。
“嗯,不走。”他低声应了一句,关上车门,隔绝了外界的寒冷。车厢内,只剩下她清浅的呼吸声,和他自己如擂鼓般、却不再冰冷的心跳。冬夜的街道寂静无声,车子平稳地驶向未知的方向。所有的误会、隔阂,都在那场灼心的醉语中冰消瓦解。心头的冻土被滚烫的泪水浇灌,悄然孕育出名为“和解”与“珍惜”的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