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滚落，又被她飞快地拭去，但那笑容却像破开云层的月光，明亮地映在林高远的眼底。他紧绷的肩膀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软化了他冷硬的唇角。
“喜欢就好。”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软。
咖啡馆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和甜点的暖香。余妍小心翼翼地将球拍底板和那张珍贵的卡片重新收好，深蓝色的丝绒盒子被她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住了整个冬夜的暖源。
“你……吃饭了吗？” 林高远看着她，问道。一路匆忙赶来，他自己也未曾进食。
余妍摇摇头，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还没呢。” 推掉聚会，枯坐等待，胃里早已空空如也，但此刻被巨大的喜悦充盈着，竟也不觉得饿。
“想吃什么？” 他自然地接过她放在椅背上的浅杏色大衣，帮她穿上。动作不算特别娴熟，带着点运动员特有的利落，却格外细心地将她的长发从衣领里轻柔地拨出来。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后颈微凉的肌肤，带起一阵细微的电流。
“都、都可以！” 余妍的心跳又漏了一拍，慌忙垂下眼睫，掩饰自己加速的心跳。只要和他一起，吃什么似乎都不重要了。
林高远略一沉吟：“附近有家日料，评价还不错，食材也新鲜。” 他记得她提过喜欢清淡的口味。
“好！” 余妍立刻点头，眼睛亮亮的。
走出咖啡馆，冬夜的寒气扑面而来，但余妍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林高远很自然地走在她身侧，高大的身影为她挡住了大部分凛冽的夜风。两人并肩走在被路灯拉长影子的街道上，一时间都没有说话，一种微妙的、带着甜意的沉默在空气中流淌。只有鞋底踩在薄薄积雪上的细微声响，还有彼此间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那家日料店果然环境清雅。温暖的灯光下，原木色的桌椅显得格外温馨。林高远点了两人份的套餐，菜品精致可口。余妍的注意力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的人，飘向那个放在自己身边座位上的深蓝色丝绒盒子。
“那个蝴蝶结……” 她终于忍不住，带着点羞涩和好奇，小声开口，“真的是你自己系的吗？” 想起省队那些调侃，还有他平日里冷峻的模样，实在难以想象他低头认真打蝴蝶结的样子。
林高远夹寿司的手微微一顿，耳根似乎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虽然灯光下看不太真切。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闷：“嗯。……系得不好看。” 承认得有点别扭，眼神飘向别处，仿佛在评价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作品。
“好看！” 余妍立刻反驳，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脸颊又热了，“真的！很用心，我很喜欢。” 她强调着“用心”两个字，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林高远抬眼，撞进她清澈又真挚的眼眸里，那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欢喜。他心底最后一丝不自在也烟消云散，嘴角那抹弧度更深了些。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将一片新鲜肥美的三文鱼轻轻夹到她的碟子里。
晚餐的气氛轻松而愉快。林高远话不多，但余妍每一个关于乒乓球拍底板的问题，他都回答得认真而细致，甚至主动讲起这块底板的木材选择和手感特点，这是他最熟悉的领域。余妍听得入神，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她偶尔分享起学校训练的趣事，或者吐槽某个难搞的教授，林高远也会安静地听着，深邃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她生动的脸上，偶尔点点头，或是在她说到好笑处，眼底掠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时间在氤氲的热气和低语中悄然流逝。
走出温暖的日料店，夜更深了，寒意也更浓。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小的雪花，在路灯的光晕里无声地飞舞，给这冬夜增添了几分浪漫的诗意。
“下雪了！” 余妍惊喜地伸出手，几片冰凉的雪花落在她的掌心，瞬间融化。
“嗯。” 林高远应了一声，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眼神柔和。他拉高了羽绒服的拉链，目光投向远处被薄雪覆盖的街道，“走走吧？送你回学校。”
“好。” 余妍用力点头，裹紧了自己的大衣。
雪夜的街道格外安静，行人稀少。细碎的雪花落在他们的头发和肩头，又被体温悄悄融化。两人并肩走着，距离比来时似乎更近了些。林高远依旧走在靠马路的外侧，高大的身影替她隔绝了偶尔驶过的车灯和寒风。脚下的积雪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像是为这静谧的夜伴奏。
“冷吗？” 他侧过头看她。路灯的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朦胧而温柔的暖色。
“不冷。” 余妍摇摇头，仰起脸对他笑，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凝成一小团白雾，“很暖和。” 她说的不仅仅是身体，更是那颗被填得满满当当的心。
林高远看着她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尖和亮晶晶的眼睛，没说话，却突然伸出手，用自己温热干燥的大掌，轻轻握住了她放在大衣口袋外、有些冰凉的手。
余妍的呼吸猛地一窒！全身的感官仿佛瞬间集中到了被他握住的那一小片皮肤上。他的手掌很大，带着常年握拍留下的薄茧，有些粗糙，却无比温暖有力，将她微凉的手完全包裹住。一股强烈的暖流顺着交握的手掌瞬间涌遍全身，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如鼓。
他没有看她，只是目视前方，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但那微微收紧的力道，和他掌心传来的、不容忽视的温度，却比任何话语都更清晰地传递着他的心意。
余妍的脸颊烫得惊人，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她没有抽回手，只是任由他握着，甚至下意识地，小心翼翼地回握了一下。指尖蜷缩，轻轻触碰着他掌心的茧。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林高远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他握得更紧了些。
雪，无声地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落在他们的发梢肩头，落在通往学校的这条安静的路上。世界仿佛缩小到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掌心里那份滚烫的、令人安心的暖意。
不知不觉，学校的侧门已经近在眼前。门口的灯光在雪夜里显得格外明亮，也预示着分别的时刻。
两人在门禁前的路灯下站定。雪还在下，在他们周围织成一片朦胧的光幕。
“到了。” 林高远低声道，终于松开了她的手。掌心骤然失去的温度让余妍心头微微一空，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还残留着他的触感。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抬起头看他。灯光下，他的眉眼深邃，发梢和肩头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让他冷峻的气质多了几分难得的柔和。
“回去早点休息。” 他叮嘱道，目光落在她抱着丝绒盒子的手上，“……好好用这块板子。”
“我会的！” 余妍用力点头，抱紧了怀里的盒子，仿佛抱着最珍贵的承诺，“我一定会努力练习，不辜负它的！” 她指的是板子，但眼神却无比认真地望进他眼底。
林高远读懂了她的意思。他深深地看着她，眼神复杂而浓烈，里面有鼓励，有期待，还有一种她此刻尚不能完全解读的、深沉的情绪。
短暂的沉默在雪夜里蔓延，带着一种无声的张力。
就在余妍以为告别即将结束时，林高远忽然上前一步。
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她笼罩，带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和室外微凉的寒意。余妍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仰头看着他骤然放大的俊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下一秒，她落入了一个宽阔而温暖的怀抱。
林高远伸出双臂，以一种带着力量却又无比珍视的力道，将她整个人轻轻地、却不容置疑地圈进了怀里。她的脸颊猝不及防地贴上他微凉的羽绒服面料，隔着厚厚的衣物，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稳健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温暖，与她擂鼓般的心跳渐渐重叠。
余妍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瞬间僵住，随即又彻底放松下来，软软地依偎在他怀中。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汗水干涸后和某种清爽皂角的干净气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将她紧紧包裹，所有的羞涩、紧张，都被这坚实温暖的拥抱所抚平。
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发丝。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力量，穿透了簌簌落雪的声音，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
“余妍。”
“嗯？” 她在他怀里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别怕任何壁垒。”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击不碎的，我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余妍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酸涩和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瞬间模糊了视线。她紧紧闭上眼，将脸更深地埋进他温暖的怀抱里，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他后背的羽绒服，泪水无声地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
击不碎的，他来。
这不仅仅是对她球技的承诺。这是对她所有不安、所有怯懦、所有横亘在前路的未知障碍，最坚定有力的回应。他用行动和这寥寥数语，在她筑起的心墙外，竖起了一道更坚实的、名为守护的壁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雪花无声地飘落在他们相拥的身影上，路灯的光晕温柔地将他们笼罩，在寂静的雪夜里投下一道紧密相连的剪影。远处校园里隐约的喧嚣似乎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体温。
不知过了多久，林高远才缓缓松开了手臂。
他低头，看着怀里女孩红红的眼眶和鼻尖，还有那双被泪水洗过、更加清澈明亮的眼睛。他的目光深沉如海，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片令人心安的温柔。
他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近乎珍惜地，为她拂去眼角残留的一点湿意。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认的怜惜。
“进去吧。外面冷。” 他的声音低哑。
余妍吸了吸鼻子，用力点点头。她抱着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像是抱着她19岁生日最珍贵的宝藏，也像是抱着一个崭新而笃定的未来。
“嗯。你回去也小心。” 她声音还有些微的哽咽，却充满了力量。
她转身，一步步走向亮着灯的门禁。走到门口，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路灯下，那个高大的身影依旧伫立在纷飞的雪花中，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峦。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深邃而专注。见她回头，他微微颔首。
余妍的心头瞬间被巨大的暖意填满。她朝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用力挥了挥手，然后才转身，脚步轻快地跑进了温暖的校园。
林高远一直站在原地，直到那个浅杏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抬手，拂去肩头的落雪，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发丝的柔软触感和泪水的微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掌心，那里似乎还萦绕着拥抱她时的充实感。
雪，依旧安静地下着，覆盖了来时的足迹，却将今夜的悸动与温暖，深深地烙印在了彼此的心底。孤注一掷的等待，终究换来了心之所向的回响。那笨拙的粉色缎带，那击碎壁垒的承诺，还有这雪夜中无声却滚烫的拥抱，共同谱写了青春乐章里，最动人心魄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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