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冰冷的水声，成了这个清晨反复奏响的背景音。
当林高远第二次带着一身湿冷的寒气走出来时，卧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床上属于余妍的那一侧，被子被仔细地铺平，枕头上还残留着她发丝的馨香。他脚步微顿，深邃的目光在那片空位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眼底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片沉寂的疲惫。
他沉默地换好衣服，没有去探究她去了哪里，径直走向厨房。
……
余妍其实一直躲在客房的洗手间里。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主卧，脸上火烧火燎的感觉久久不散。她把自己关在狭小的空间里，用冷水一遍遍拍打脸颊，试图浇灭那深入骨髓的羞窘和……心口那股莫名的、闷闷的悸动。
镜子里的女孩双颊绯红，眼神闪烁，唇瓣被自己咬得微微发肿。她看着自己这副模样，懊恼地捂住了脸。昨晚……今早……她简直没脸见他了！她怎么会……做出那些事？而他……他冲了两次冷水澡……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更大的涟漪。一种陌生的、带着点刺痛和酸涩的情绪悄悄蔓延开来。她说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直到感觉自己的心跳稍微平复了一些，余妍才鼓起勇气，磨磨蹭蹭地打开了客房的门。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
她循着香气，小心翼翼地走到餐厅。
眼前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怔。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照亮了纤尘不染的餐桌。桌面上，已经摆好了两份精致的早餐：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边缘微焦的培根，烤得金黄酥脆的吐司，一小碗新鲜切好的水果沙拉，还有两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一切都摆放得一丝不苟，餐具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而那个造成她一夜混乱、让她此刻心乱如麻的男人，正背对着她，站在明亮的开放式厨房的流理台前。他穿着简单的灰色家居服，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专注地切着什么，侧脸的轮廓在晨光中显得冷峻又……沉静。
他动作流畅，带着一种熟稔的利落感，完全看不出昨夜和今晨那两次狼狈失控的痕迹。仿佛那些灼热的呼吸、紧绷的肌肉、压抑的低吼和冰冷的水流，都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余妍站在餐厅入口，脚步钉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昨晚和今晨那令人窒息的亲密接触带来的冲击感还未完全消退，此刻看到他在厨房里为她准备早餐的背影，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有未散的羞赧，有心口的闷涩，还有一种……让她眼眶微微发热的、难以言喻的触动。
他明明可以不管她的……
“起来了？”低沉平静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林高远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她，只是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似乎只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或者仅仅是感觉到她的存在。
“……嗯。”余妍小声应了一句，声音还有些不自然的紧绷。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点，拉开离他最远的椅子，轻轻坐了下来。柔软的椅垫并不能缓解她身体的僵硬。
林高远端着一个小碟子走了过来。碟子里是几片切得薄厚均匀的奇异果，翠绿欲滴。他将碟子放在她面前的水果沙拉旁边，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添了样东西。
“趁热吃。”他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他甚至没有抬眼直视她，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餐盘上，拿起刀叉，动作标准得像个用餐礼仪教科书。
空气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沉寂。只有刀叉偶尔碰到瓷盘发出的轻微声响，和窗外传来的城市苏醒的遥远喧嚣。
余妍低着头，机械地切着盘子里的煎蛋。食物的香气诱人，卖相完美，可她却有些食不知味。每一次拿起杯子喝牛奶，每一次抬眼，都能看到对面那个沉默用餐的男人。他坐姿笔挺，咀嚼的动作都透着一种刻意的、拒人千里的克制。那刻意拉开的距离感，比昨晚隔着楚河汉界躺着时还要清晰，还要……伤人。
她想起他怀抱的温暖，想起他胸膛沉稳的心跳，想起他臂弯的坚实……那些无意识的依偎带来的安全感，在此刻他刻意的疏离面前，显得如此遥远和不真实。心口那股闷闷的感觉又加重了，让她鼻子有些发酸。
“要蜂蜜吗？”林高远忽然开口，打破了压抑的沉默。他拿起桌上一小罐蜂蜜，终于抬眼看向她。但他的目光只是落在她手边的牛奶杯上，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啊？……好，谢谢。”余妍愣了一下，连忙应道。
林高远倾身，将蜂蜜罐递向她。就在她伸手去接的瞬间，他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了她的指尖。
微凉，带着一点水汽未干的湿润触感。
这极其短暂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触碰，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余妍的神经！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缩回了手，指尖蜷缩起来，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一跳。
林高远递蜂蜜的动作也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深邃的眼眸倏地一暗，那刻意维持的平静水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但快得让人抓不住。他迅速收回手，将蜂蜜罐稳稳放在她手边，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接触从未发生。
“自己加。”他声音依旧平稳，重新拿起自己的刀叉，垂下眼睑，继续切割着盘中的食物。只是那握着刀叉的指节，似乎比刚才更用力了些，微微泛白。
余妍看着手边的蜂蜜罐，又偷偷抬眼看了看对面重新垂下眼睑、仿佛隔绝了所有情绪的男人。指尖那微凉的触感还在，带着一种奇异的酥麻感，让她心慌意乱。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无形的壁垒依然坚固地横亘在他们之间。他依旧把自己关在那个名为“克制”的囚笼里，昨夜和今晨那燎原的心火，并未真正熄灭，只是被他强行用厚厚的冰层覆盖、压抑在无人可见的深处。
这份无声的早餐，平静的表面下，是比昨夜冷水更刺骨的疏离，和比晨光更灼人的未熄火焰。余妍默默地往牛奶里加了一勺蜂蜜，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丝毫冲不散心口那越来越浓重的酸涩与迷茫。这顿早餐，吃得她味同嚼蜡，也让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昨夜那尴尬的距离，还有一道他亲手筑起的、更难以逾越的心墙。
而墙内，那场名为“克制”的酷刑，似乎远未结束。他依旧在独自承受着那无声的灼烧，而她，只能在墙外茫然地徘徊，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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