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无声的早餐终于结束。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余香和挥之不去的、名为“尴尬”与“疏离”的冰冷分子。
林高远起身收拾餐具的动作依旧利落，背影挺拔却透着拒人千里的孤寂。余妍默默帮忙擦拭桌面，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桌面，却感觉不到丝毫冷意，因为心底那份闷闷的酸涩和茫然早已占据了所有感官。他沉默地接过她擦干净的盘子放进洗碗机，全程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仿佛她只是一个需要妥善安置的临时物件。
“收拾一下行李，半小时后出发。”他关上洗碗机的门，声音平静无波，视线扫过她，却并未真正停留，转身走向书房，“我去处理点事情。”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他的身影。
余妍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沉甸甸的。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转身回客房收拾自己简单的行李。动作机械而迅速，只想快点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空间。
半小时后，余妍拖着小小的行李箱站在玄关。林高远也从书房出来，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领带一丝不苟，恢复了平日里那个矜贵冷峻的林总模样。昨晚和今晨那个被欲望折磨、在冷水下压抑低吼的男人，仿佛只是她恍惚间的一个幻影。
“走吧。”他言简意赅，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指尖不可避免地短暂相触，他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触碰毫无意义。余妍却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指尖残留着他微凉的温度，心尖又是一颤。
电梯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机器运行的轻微嗡鸣。两人并肩站着，中间隔着足以容纳一人的距离。空气凝滞，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余妍盯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感觉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地下车库空旷安静。林高远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路虎揽胜停在专属车位上，像一头蛰伏的猛兽。他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动作绅士却毫无温度。
“谢谢。”余妍低声说，弯腰坐了进去。车内空间宽敞，高级皮革和冷冽车载香氛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属于他的强烈存在感，让她刚刚在车库稍微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
林高远将她的行李箱放入后备箱，绕到驾驶座坐进来。安全带扣上的“咔哒”声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他没有立刻启动车子，而是侧身，修长的手臂越过她身前的空间。
余妍身体瞬间僵硬，下意识地向后紧贴椅背，屏住呼吸，心脏狂跳——他要做什么？
林高远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紧张，只是面无表情地拉过副驾驶的安全带，动作平稳地替她扣好。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身前的衣料，带着一丝微凉的风，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须后水味道。
“坐好。”他收回手，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目光直视前方，启动了引擎。
车子平稳地滑出车库，汇入上午略显繁忙的车流。窗外是飞速倒退的城市街景，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落在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上，清晰得刺眼。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送风的细微声响，和偶尔导航提示的机械女声。林高远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冷硬，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包括身边那个让他失控又让他不得不极力克制的女孩。
余妍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渐渐被陌生的城郊取代。心口那股闷闷的酸涩感非但没有随着离开公寓而消散，反而在这样极致的沉默中发酵、膨胀。她想起昨夜他怀抱的温暖和心跳的安稳，想起今晨他眼中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炽热火焰，再对比此刻这冰封千里的疏离……巨大的落差让她眼眶发酸，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失落感悄然滋生。
他是在生气吗？气她昨晚和今早无意识的“招惹”？还是……他觉得她麻烦，迫不及待要把她送走？
余妍偷偷用眼角余光瞥向他。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骨节分明，十指修长有力，此刻却因为过于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手背上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这个细微的紧绷感，与他刻意营造的平静表象格格不入。
车子驶上通往邻市的高速公路，视野骤然开阔，阳光更加炽烈。长时间的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余妍终于忍不住，轻轻吸了吸鼻子，试图压下喉咙间的哽咽。这细微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车厢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林高远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他依旧目视前方，喉结却无声地滚动了一下。片刻后，他伸手，按下了中控台上的一个按钮。
轻柔舒缓的古典钢琴曲如同清泉般流淌出来，瞬间填满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空间。是肖邦的《夜曲》。悠扬婉转的旋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却奇异地抚平了空气中某些尖锐的棱角。
余妍微微一怔，看向他。他依旧面无表情，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仿佛只是随手选了个背景音。但余妍的心，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并不符合他平日风格的音乐，而轻轻地悸动了一下。那堵冰冷坚固的心墙，似乎因为这流淌的音乐，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她转过头，重新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和远山。阳光灿烂，金色的光晕笼罩着一切。心口那股沉甸甸的闷塞感，似乎随着音乐的流淌，悄悄融化了一丝丝。委屈和失落还在，但那份被刻意忽视的、关于昨夜和今晨的悸动与困惑，却在这沉默的归途和意外的琴声中，变得更加清晰而复杂。
他依旧沉默，她依旧迷茫。但那堵名为“克制”和“疏离”的心墙，在归途的阳光与琴声里，似乎不再那么密不透风。缝隙虽小，却足以让一丝微弱的、名为“在意”的暖风，悄然渗透。这趟送她回学校的旅程，终点是分离，路上却埋下了更多纠缠不清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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