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空调风开到最低档,在房间里卷着点儿凉气打转。马嘉祺躺在自己床上,手里拿了本书,半天没翻一页。旁边丁程鑫仰面躺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顶灯,像在研究什么高深学问。
静,太静了。空调低沉稳定的嗡鸣占据了所有听觉。但这死水一般的平静,透着一股大战爆发前、闷雷藏在厚厚云层后面的不安。他们俩心里明镜似的——好景不长。过不了半小时,那几个小的生物闹钟一响,准得来报到。
丁程鑫翻了个身,半边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地先开了口:“你说,当初签合同的时候,有没有‘夏季禁止非法贴贴’这一条?”
马嘉祺眼皮都没抬:“想多了。要有这条,咱俩工资都不够赔。”
丁程鑫叹了口气,认命地在凉席上挪了挪。外面气温高得吓人,屋内冷气飕飕,按说挺舒服。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考验”,后背莫名就开始冒汗——不是热的,纯是愁的。刘耀文这个小太阳,冬天抱着比暖水袋还顶用,一到夏天,简直成了人形自走烧烤架。严浩翔和宋亚轩,睡梦里打的那套“太极拳”,能从床头翻腾到床尾,枕头被蹬掉都是家常便饭。最离谱是张真源和贺峻霖,睡着时那叫一个静悄悄,结果你一不留神就能被“温柔暴击”——昨天半夜,丁程鑫差点被张真源梦里递过来的“西瓜”给勒断了气。
想到张真源那张毫无攻击性、甚至睡着还带点微笑的脸,还有他那两只胳膊缠上来的力度,丁程鑫感觉自己的气管又有点发紧。
马嘉祺合上书放到床头柜上,动静很轻。“想也没用,”他也翻了个身,面朝丁程鑫那边,眼底带着被长期睡眠不足熬出来的疲惫青灰,“来了。听动静。”
两人瞬间挺尸般绷紧。屏气凝神。
门口果然有了细碎的摩擦声,像是光脚丫蹭在地板上的动静。然后,门把手被无声地、极其缓慢地拧动,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门缝被小心翼翼地扒拉开一道。
先钻进来的是一个小脑袋瓜。几撮卷毛支棱着。刘耀文睡眼惺忪,小半张脸埋在自己卷起的T恤衣摆里蹭着下巴,像只没睡醒的小熊。他揉着眼睛,目标明确,小炮弹似的直奔马嘉祺的床边。
“马哥——”他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含糊不清,人已经手脚并用地开始往上爬。
丁程鑫眼皮一跳。
“耀文儿,”马嘉祺身体本能地往旁边缩了一下,试图撑起一道无形的空气墙,“回去睡。听话。”
“我这次超凉快!”刘耀文完全无视那点可怜的抗拒,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小家伙的胳膊腿像是自带火炭属性,精准无比地突破防线,缠上了马嘉祺的腰,整颗毛茸茸的脑袋就拱到了他肩窝里。火炉瞬间完成了精准锁定与绑定操作,“真的,跟空调风一样凉!”
马嘉祺只觉得脖子被一股滚烫的气息熏着,身上顷刻间覆盖了一层热源,像被一个持续供暖的小电暖贴牢牢吸住,热量源源不断地渗透薄薄的睡衣。他额角开始渗出汗意,试图伸手扒拉刘耀文的胳膊,那胳膊却抱得更紧了。
丁程鑫在旁边眼睁睁看着马嘉祺被“吞没”,正暗暗庆幸这把火暂时没烧到自己地盘,还没等他这口气喘匀实——
“咚!”
一声闷响,带着点骨肉撞击的脆硬感。
丁程鑫“嗷”地一声捂住下巴,整个人瞬间被踹得往上弹了一下,睡意瞬间灰飞烟灭。他低头,只见自己床边多了半个人形物体。宋亚轩不知何时也溜了进来,以某种极其诡异的扭曲姿势蜷在地板上,上半身倚着床沿,一条腿却高高抬起,脚丫子无比精准地印在丁程鑫的下巴颏上。当事人睡得人事不省,嘴巴微张,流出的口水在嘴角晶晶亮。大概梦里这一脚蹬得过于舒展,他甚至满足地砸吧了两下嘴,发出模糊的咕哝:“……好球……”
丁程鑫疼得眼泪花花在眼眶里疯狂打转,硬是给气笑了,声音都变调了:“宋亚轩!你……你信不信我给你一脚揣阳台上去喂蚊子?!”他小心翼翼地、如同拆除高爆炸弹般,捏着宋亚轩脚踝上的一点点布料边缘,咬着牙把他那只不安分的脚丫子从自己饱受蹂躏的下巴上挪开。
这边丁程鑫正在跟那只“凶器”周旋,那边又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地飘近了丁程鑫的床边。
张真源睡得小脸粉扑扑的,眼睛闭得安详,呼吸均匀悠长。他走过来,动作自然流畅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完全不像在梦游。就在丁程鑫以为他只是路过时,他身子一歪,结结实实地坐了下来,正好把丁程鑫堵在了床角。
丁程鑫后背瞬间绷紧,冷汗下来了。昨天半夜那“窒息水果摊”的恐怖回忆翻涌而上。
“真源?真源儿?”丁程鑫压低声音试探着,紧张地盯着那张人畜无害的睡颜,生怕惊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张真源没反应。过了几秒,他喉咙里忽然发出一串黏糊糊的咕哝,像是含着一大口水。同时,他抬起一只胳膊——手臂内侧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算硬但极其有力量的线条——无比精准地、轻车熟路地就圈上了丁程鑫的脖子!
“呃!”丁程鑫猝不及防,感觉自己颈动脉被压迫得一阵麻痒,心脏都漏跳了一拍。他下意识地想扒开那只胳膊,奈何另一条胳膊也被张真源顺势抱住,成了个人形抱枕加颈托的二合一产品。
“来……张张嘴……”张真源含混不清地命令,下巴在丁程鑫头顶蹭了蹭,手上箍着的劲儿又紧了半分,语气甚至还透着点梦里特有的温柔,“给……给你吃甜甜的……西瓜……”
丁程鑫:“……”我真是谢谢你梦里都不忘给我加点餐啊!他僵着脖子,只能从喉咙里挤出点气声,“松……点……要、要吐西瓜籽了……”
房间里已经完全乱了套。马嘉祺被怀里的小火炉烤得汗湿后背,像摊煎饼一样试图把自己摊开散热;丁程鑫则被张真源“温柔”锁颈,动弹不得;宋亚轩睡在地板上,一条腿搭到了床上,时不时还抽搐一下,似乎在梦中进行着激烈的加时赛。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睡眠被打扰的躁热、一点汗味,以及空调风吹不散的无奈。
贺峻霖和严浩翔大概是翻了个身找不到人,竟然也跟着摸来了。贺峻霖迷迷瞪瞪地在丁程鑫床尾摸索,冰凉的手指碰到丁程鑫的小腿肚,激得他一个激灵;严浩翔更直接,闭着眼睛一个滚翻,硬是把自己塞进了马嘉祺、刘耀文与床边几乎不存在的缝隙里,一只手还顺势搭在了马嘉祺的胸口。
六个大小伙子,成功把主卧这张原本还算宽裕的床变成了蒸笼里的肉包子,还是不同馅儿、挤在一起互相影响火候的那种。汗味、少年人温热的气息、床铺吱呀作响的呻吟彻底驱散了空调那点可怜的凉意。
“热!”马嘉祺终于忍无可忍,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崩溃边缘的沙哑。他感觉自己像一块夹在石磨中间的豆子,被持续加热加压,下一秒就要爆豆。“刘耀文!下去!”他使劲推着胸口那颗毛茸茸的火球脑袋。没用。
贺峻霖冰凉的手指还在他脚踝上戳来戳去,像在点穴。严浩翔的腿压到了宋亚轩那条在床下不老实乱蹬的腿上,两人在梦境边缘无意识地互相较着劲。
丁程鑫那边情况更糟,被夹在床角,张真源锁喉的胳膊如同焊死,呼吸都变得艰难。宋亚轩那只被甩开的脚掌,竟凭着本能摸索着又要往他身上搭。
“都给老子……起开!!”丁程鑫脸都憋红了,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的咆哮。他身体拼命往后顶,想挤出一点空间,结果床头柜被撞得哐当一响。这一声响像根针刺破了燥热的黏稠空气。几个睡得半梦半醒的人都被惊得弹动了一下。刘耀文迷茫地睁开眼看了看马嘉祺布满细汗的下巴,嘟囔了句“马哥流汗了”,然后脑袋一歪,换了个方向拱,贴得更实了。
马嘉祺深吸一口气,冰冷的氧气直抵肺腑,试图压住那股濒临爆炸的燥热和烦躁。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磨牙声,还有张真源无意识蹭他脖子的动作,像个固执的大型暖水袋紧紧吸附在身侧。丁程鑫在床角的粗喘如同破旧的风箱。不行,真的不行了。
“最后一次,”马嘉祺的声音不高,但奇异地穿过了一屋子混乱的窸窣,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平静决绝,清晰地落进每个人耳朵里,“最后一次机会。”
这话像根小针,扎得几个半迷糊的弟弟掀了掀眼皮。
马嘉祺趁热打铁,用谈判桌上杀伐决断的口吻,一字一句,清晰得像是钉进空气里:“从现在起,到明早闹钟响——谁,老老实实,待在自己床上、自己、被窝、不!越!界!”他强调着这关键条件,声音斩钉截铁,“明天一天,楼下奶茶店,随!便!点!”
效果立竿见影。犹如沸水锅里被精准地淋入一瓢冰水。
满屋的嘈杂像是被瞬间按下了暂停键。连丁程鑫被张真源勒出的喘息都短暂地卡了一下壳。几双原本迷蒙、困倦、写满“我就要贴贴”的眼睛,在黑暗中陡然亮了起来,如同夜猫子锁定目标时的幽光。
马嘉祺绷紧的后背刚有了一丝松懈的迹象——
说时迟那时快,一片死寂的空气里响起几声布料摩擦的嘶嘶声。数道模糊的影子如同被无形线绳牵动的提线木偶,猛地向他床上扑来!
六双手臂!从不同方向探出!不分大小!目标惊人地一致——死死地攥住了他睡裤的松紧裤腰,力量之大,那廉价的松紧带勒肉感瞬间被极限拉伸!
“嗷——!”马嘉祺猝不及防,只觉得腰上凉风飕飕,睡裤险险挂在胯骨上,人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万狗齐扑”拽了个趔趄栽下床。他手忙脚乱地一把揪住裤腰口,又惊又怒:“撒手!不是现在兑现!规矩!规矩还要不要了?!”
这六个家伙,顶着被空调吹得蓬乱的脑袋,或趴或坐,困意竟神奇地消褪了大半,眼睛在昏暗光线里亮得惊人,汇聚在他因为震惊而略有些扭曲的脸上。
“马哥——”离他最近的刘耀文第一个嚷起来,小手还紧紧揪着那脆弱的裤腰布料,声音清亮又理直气壮,“先付定金!不然不信!”奶膘随着他说话的鼓动一颤一颤。
宋亚轩从地板上一骨碌爬起来,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也跟着帮腔:“对对!给点甜头!我这人好说话,半杯也行!”说着还故意晃了晃马嘉祺的裤腰,如同牵着什么承诺的凭证。
“一杯红豆奶茶冰的去珍珠三分糖加布丁,”贺峻霖眼睛贼亮,条件反射般地报出一长串,手指依旧执着地钩着松紧带边缘,“先喝再睡绝对不吵你!”
严浩翔和张真源没说话,但两人动作一点不含糊,一左一右,手指跟铁钳似的卡在那救命地带,沉默地盯着他,眼神赤诚而坚定:给喝!一切好说!
马嘉祺:“……”
他大脑一片空白,揪着裤腰的手心全是冷汗,感觉那松紧带下一秒就要崩断成为这场混乱的牺牲品。扭头看丁程鑫,那家伙靠在床角,本来还想绷着脸,可眼角眉梢全是掩盖不住的笑意,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眼见马嘉祺瞪过来,丁程鑫嘴角一抽,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彻底笑场:
“该!让你提什么不限量!”他幸灾乐祸,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调侃,“现在知道什么叫反噬了吧?裤腰带的绑架案?”他笑了几声,看着马嘉祺被围攻的惨状,心情莫名好了些,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下巴颏,“行了行了,明天我请你们喝,都撒开!”
这话像是一道赦令。
“丁哥最帅!”刘耀文瞬间松手,从马嘉祺身上弹开,快得像一道影子。接着是噼里啪啦一片杂乱的松手声。刚才还化身铁爪的六双手乖乖撒开。宋亚轩麻溜地滚下床;贺峻霖动作极其灵活地蹿到门口;严浩翔也默默退回自己的位置;连最“凶猛”的锁喉张真源,此刻也揉着头发,打着小哈欠,眼睛都弯成了小月牙,迷迷糊糊地就准备撤退了。
危机似乎解除。但马嘉祺不敢松那口气,警惕地扫视着这群前一秒还“嗷嗷待哺”、下一秒就装模作样揉眼睛伸懒腰的小狐狸们,手里死死攥住裤腰。丁程鑫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和肩膀,开始赶人:“走走走,赶紧的,都回自己被窝去!”他走到门口把还想墨迹的贺峻霖推出去半截,“再磨叽,明天冰奶茶变常温白开水!”
“马哥丁哥晚安!”贺峻霖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带着点雀跃的余音。
脚步声稀稀拉拉地远了。房间里重新恢复平静。空调冷风重新开始有效运作,吹在沾湿的皮肤上,凉丝丝的。
马嘉祺这才重重地、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松开揪着裤腰的手,确认松紧带没崩开,只是被扯得有点变形。他瘫回自己那半边床,凉席冰冷的触感顺着薄薄的睡衣渗入,舒服得他想叹气。丁程鑫关好门,走回来坐到床边,肩膀因为刚才绷得太紧还有点发酸。
两人沉默地互看了一眼。马嘉祺摸出手机,屏幕冷光照亮他额头细密的汗珠和被扯歪的睡衣领口。“下单了?”丁程鑫瞟了一眼,马嘉祺手机屏幕停留在支付完成的奶茶订单界面,他忍不住又笑了出来,肩膀都在抖,“破财消灾。”
马嘉祺没搭腔。他面无表情地把手机丢到床头柜上,扯起薄薄的空调被盖过头顶,闷闷的声音从被子下面传出来,疲惫里带着一丝认命的麻木:
“……这钱我当交住宿费了。”
被子里的人蠕动了一下,像是在黑暗中寻找一个安全舒适的角落,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声音闷得更沉了:
“……丁哥你看着点表……明天早上奶茶别送晚了……我怕晚一秒,我裤腰带又得遭殃……”
丁程鑫看着他这鸵鸟样,嘴角的弧度就没下来过。他掀开自己这边的被子躺下,枕着双手盯着天花板,听着空调的低鸣,感受着这难得的、只属于两个人的、被冷气包裹的舒爽空间。安静持续了大约有十分钟,就在他开始酝酿睡意时……
“丁哥。” 旁边的被子里突然探出马嘉祺的脸。
“嗯?”丁程鑫侧过头。
马嘉祺表情严肃,指着自己枕边的闹钟:“把你那个定上……提前五分钟叫醒。”
“干嘛?”
“我得提前起床……”马嘉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透着一股深思熟虑后的小心翼翼,“先去把裤子上的皮腰带……给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