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刚爬上村东头那片泛着青黄的稻田,薄雾还没散尽,空气里混着泥土和稻草被露水打湿的味道,挺清冽。节目组那几台早就埋伏好的摄像机,黑黢黢的镜头悄无声息地对准了小院里的身影。
马嘉祺就站在院子中间那棵歪脖子老榆树的阴影底下,眼神落在墙角那几把豁了口的铁锄头上,像是看进了什么旧时光。他穿着件洗得有点发白的浅蓝色牛仔外套,整个人却像被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他咂了下嘴,那感慨的话音在带着稻香的微风里,就格外清晰起来了:“啧,真快啊。想想当年第一次来这节目……那个热闹劲儿,鸡飞狗跳的,我现在想起来耳朵边都嗡嗡响。”他抬手,指尖在耳廓处虚虚地画了个小圈,嘴角向上翘着,眼睛里倒真流淌出一点货真价实的怀念,亮晶晶的。
不远处的导演棚里,几个导播瞬间就捕捉到了重点,耳机里指令飞快传递,摄像师扛着机器跟长了脚似的,几乎是同时就悄无声息地朝小院西南角那个低矮的、冒着点湿柴禾气的厨房转移了过去,镜头稳稳推进。
厨房门框很低,木门半敞着。里面光线昏暗,被唯一一个蒙了厚厚一层灰的小灯泡勉强撑着,光影昏沉里,两个身影正对着灶台上那口黝黑敦实的大铁锅苦思冥想,脑袋都快凑到了一块儿。
丁程鑫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的食指像探测仪似的在锅底光滑冰凉的表面上小心翼翼地划拉来划拉去,眉心皱得死紧:“马哥,你当年……那会儿……”他似乎在努力地从遥远的记忆废墟里刨点什么,“咱搁这儿做土豆炖鸡,是先加水还是先热锅来着?”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的迟疑。
被他唤作“马哥”的马嘉祺,闻言身体稍微侧转了点,避开灶口弥漫出来的细微柴烟,一只手习惯性地撑着黑漆漆的灶台边儿,另一只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动作慢悠悠的。“不好说,绝对不好说。”他缓缓摇头,神情里透着一种深入思考后的严肃,仿佛在破解什么世纪难题,“这事儿……还得再捋捋。安全第一,安全第一……”眼睛还牢牢粘在锅上,带着一种学术性的审视。
就这俩人“学术研讨”的工夫,厨房后灶膛那边,可完全是另一番火热景象了。张真源猫着腰在那儿蹲着呢,灶膛口烧得亮堂堂的火光映红了他半张带着汗珠的脸,几缕倔强的头发被汗黏在了额角。他正抄着一把看起来年代久远的秃毛竹刷子,在那口大铁锅里虎虎生风地来回猛刷,锅底摩擦发出“哐当哐当”的抗议声。
“安啦!丁哥!马哥!”张真源抽空抬起头,嗓门洪亮,底气壮得好像自己干的是什么国家级大工程,嘴角咧开个憨厚又自信的笑容,“刷锅生火这点小事儿,那是我的专业领域!你们就踏踏实实旁边研究战略,等着饭来张口就行!”
他把刷得直泛青黑色的锅铲子“铛啷”一声往灶台边一扔,弯腰麻溜地往那刚燃起来的火堆里塞进两根粗壮硬实的干柴,火星子噗噗地往上窜。他随手抄起灶台边那个装着油的大号瓷碗,“哗啦”一声干脆利落地……倒进了脚边的草木灰桶里!自己完全没察觉,还满意地咂了下嘴。再顺手,把旁边盛着大半瓢浑浊淘米水(原本该倒掉)的木瓢直接塞回水缸沿上!
“搞定!”张真源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灰,成就感满满,顺手把大铁锅往光秃秃、滚烫得冒烟的灶口铁圈上那么利落一放,灶膛里刚添进去的柴烧得正旺,火苗子猛地蹿高了一大截,呼呼作响,贪婪地舔着锅底黑乎乎的铁皮。
那口锅,空荡荡、干巴巴、赤条条地架在猛火上。
时间仿佛被谁掐住脖子静了那么半秒。
马嘉祺还保持着摸下巴的姿势,丁程鑫的手指停在锅壁上。两人交换了一个极其短暂又茫然的眼神,几乎还没来得及产生任何“好像哪里不对”的念头。
“滋——!”
一声极其尖锐、刺耳的啸叫毫无预兆地平地炸起!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猛地拉开!
紧接着,“噗”的一声闷响!一股浓烈的、带着不祥焦臭味的灰黑色浓烟,猛地从干燥滚烫的锅底中心炸开!像一个巨大的、愤怒的妖魔骤然脱困!那烟雾翻滚着,冲上天花板,又迅速地沉下来,带着滚烫的热气和刺鼻的气味,瞬间席卷了整个狭小的厨房!刚才还只是蒙尘的灯泡,这下彻底被浓烟吞没,光线变得诡谲浑浊,刺得人眼睛生疼。
“咳咳咳!张哥!咳咳咳咳……油!!”马嘉祺惊叫一声,瞬间被呛得猛烈咳嗽起来,肺管子像是要爆炸,身体本能地向后弹开,手忙脚乱地去捂嘴,眼睛都咳出了眼泪。
“嗬——我的老天爷!”丁程鑫一个倒仰,吓得魂飞魄散,身体直直撞到了后面的土墙上才停住,被尘土激得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呛。
再看肇事者张真源,他离得最近,被那兜头盖脸的黑烟喷了个正着,英俊的脸庞在浓烟中若隐若现,上面均匀地糊了厚厚一层热腾腾的黑灰,活像刚在煤堆里打了个滚,只有一双被烟熏得通红流泪的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傻气:“……啥……啥味儿?锅着了?!”
厨房里,一个“蒸”字活灵活现,成了三个现炒热蒸关公的巨型笼屉!浓烟弥漫,三个人影剧烈地咳嗽、扇风、跳脚,混乱不堪。
就在这兵荒马乱、浓烟滚滚仿佛要升天成仙的关键时刻,厨房门外,一个极其清脆响亮又带着点懒洋洋兴味的声音穿透烟雾响了起来:
“哇——哦!” 贺峻霖双手捂着自己两边脸蛋,嘴巴都张成了个圆溜溜的“O”,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亮得惊人,里面跳跃着一种“我就知道早晚有戏看”的、毫不掩饰的兴奋光芒,“真着了嘿!我就说,咱们这个配置进厨房,没有悬念的!你们看,这烟,多有层次感!这动静,多带劲!”
他身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白T恤,和里面三个灰头土脸、狼狈挣扎的人形成了惨烈的对比。他一边嚷嚷,一边灵活地躲开一缕向他飘来的黑烟,还踮着脚试图从那翻腾的烟雾里辨认各位“关公”的脸。
“贺儿!灭火器啊!灭火器!!在哪儿!!!”丁程鑫的咆哮声从浓烟深处传来,已经破了音,带着对贺峻霖这看戏态度的悲愤控诉。
“啊?”贺峻霖像是刚想起来还有这茬似的,如梦初醒,左右张望了两下,瞬间加入无头苍蝇队伍,“哦哦哦对对对!灭火器……导演!导演组!灭火器藏哪个祖坟里了?!快点救人!不是,救厨房!”他清亮的嗓音带着点浮夸的急切,扭头就朝院子外面喊,脚下倒是没挪动一步,坚守最佳观景位。
“退后!都别靠近!让我来!”一声低吼带着“视死如归”的悲壮。烟雾中冲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是严浩翔。他不知从哪里抄起了旁边案板上一个巨大的木质锅盖,此刻倒持在手里,手臂高举过头顶,把它抡圆了紧紧护住自己脑袋和上半身——姿势如同中世纪骑士举着巨盾防御恶龙的火焰吐息。他半弓着身子,目光警惕地穿过木盖边缘,死死盯着灶口那口依旧滚滚冒烟的铁锅,英勇地试图往前挪动,嘴里还念念有词给自己打气:“别怕!小场面!有盾牌……锅盖防御!MAX!”
可惜,英雄的防线在浓烟和剧烈咳嗽面前不堪一击。刚蹭了两步,一股浓烟直冲面门,他瞬间破功,“咳咳咳咳……”眼泪鼻涕差点齐飞,举着“盾牌”狼狈不堪地踉跄后退,差点撞翻丁程鑫那碗准备好的生土豆块(丁程鑫心疼地嗷了一声)。
“哔啵……轰——!”
厨房门槛外面,突然响起节奏感十足的音效,还带着感情充沛的爆破配音。宋亚轩舒舒服服地蹲在那个木头门槛上,屁股底下垫了块不知哪儿捡来的石头(讲究人),整个人安全无害如同局外观众。他手里稳稳当当捧着半个刚从地里刨出来、擦都没擦干净的带泥黄皮生红薯,正津津有味地嚼着,腮帮子一鼓一鼓。他的目光透过弥漫到门口的烟雾,精准地盯着灶头那翻腾的“主战场”,一边咔嚓啃着生红薯,一边十分敬业地实时“直播”厨房爆炸音效。
“宋亚轩!!”烟雾深处传来张真源悲愤的呐喊,伴随着一阵猛咳,“你是饿死鬼投胎还是音效师附体??”
宋亚轩无辜地眨了眨他的小鹿眼,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辩解:“唔……为直播效果……献身艺术嘛……哔——!”他及时刹住车,假装乖巧地又咬了一大口生红薯,但那双眼睛里,幸灾乐祸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让开!让开!都闪开点!”
一个身影破开院门外弥漫的薄雾,像开了自动导航一样直冲厨房。是刘耀文。他手里端着一大盆刚从水井里提上来的、沉甸甸的凉水,步子又大又稳,带着一股和他年纪不太相符的绝对权威和镇定。那扑面而来的浓烟让他的眉头也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脚下丝毫没有迟疑,一步就踏进了这翻腾的“炼丹炉”。
他目标明确。盆里的水被猛地泼向灶膛里烧得正旺的火焰和那口罪恶的锅——“嗤啦!”一声巨响!刺耳的白汽混合着黑灰猛地蒸腾爆开!像在厨房里引爆了一颗小型的烟雾弹。泼完水,刘耀文半点不带停顿,几乎是水泼出去的瞬间,另一只手已经“啪”地一声,精准无比地把刚才差点在严浩翔手里变成盾牌的那个巨大木锅盖,严丝合缝地盖在了依旧冒着热气和诡异滋啦声的铁锅上!
瞬间,盖住了声源。
厨房里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此起彼伏的、极其剧烈的咳嗽声,和锅盖边缘拼命挤出来的、像哀鸣又像叹息的几缕微弱白烟。
白烟尚未散尽,一片世界末日般的狼藉之中,三个脸上带着艺术性灰黑图案的男人咳得惊天动地。马嘉祺扶着墙,咳得身体弓成了一只虾米;丁程鑫靠在旁边的水缸沿上,一边咳一边抽空抹脸上混着黑灰的汗水;张真源最惨,他站在灶口“重灾区”,刚才那兜脸一盆冷水带来的白汽和热灰混合物正好把他糊了个结实,此刻一边咳得撕心裂肺一边疯狂地用手抹脸,结果越抹越像只偷油被抓的花猫,配上他那双被熏得通红流泪的眼睛,又可怜又滑稽。
刘耀文面无表情地抹了把溅到自己脸上和衣领上的几道水渍,再拍了拍肩膀上的黑灰,动作慢条斯理。他在那片惊天地泣鬼神的咳嗽和弥漫的灰雾中,终于开口,年轻的嗓音不高,甚至因为刚才屏住了呼吸(避免吸入太多烟雾)而微微有点沉闷,但那穿透力和清晰度足以让厨房里每一个人(包括门口啃红薯的)都听得清清楚楚:
“张哥,”他目光很平静地扫过眼前几位“花里胡哨”的兄长,最终定格在咳得惊天动地的张真源脸上,语气平稳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下次刷干净锅,麻烦先把油,倒锅里。”他顿了一下,视线掠过旁边扶着墙、一边咳一边试图偷偷擦脸(结果擦出一道大白印子)的马嘉祺和丁程鑫,“……别光站着研究。还有,这灶添柴也不能那么狠劲儿往里塞。”最后四个字,几乎是气声,带着点无奈又恨铁不成钢的疲惫。
说完,刘耀文没再看他们,也没理会镜头前呆若木鸡的三个哥哥和一个门外捧红薯的。
“走了,”他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土,语气平平地宣布,仿佛刚才只是顺手处理了个微不足道的小麻烦,“该下地插秧了。今天轮到谁当值日生来着?”他自顾自地环视了一下灰头土脸的众人,眼神里掠过一种“果然如此”的认命感,摇摇头,那小声的嘀咕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但还是被收进了无处不在的麦里,“……算了,我看还是得我带着六个祖宗去插秧……”
院子里,摄影组憋笑的动静都快成闷鼓了。
太阳已经完全跃出了田埂,明晃晃地照在小院里,灰尘在光柱里跳舞。那口盖着锅盖的大铁锅,在灶台上安安静静,只有极其微弱的一丝烟,不屈不挠地、倔强地从木盖边缘钻出来,晃晃悠悠地升向瓦蓝瓦蓝的天空,像个小破折号,画在那句“鸡飞狗跳的生活”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