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姐姐手里的本子还没放下,“厨艺特辑”四个字在纸上清晰得像一道刚出炉的命令。空气里弥漫着一丝微妙的紧张,混杂着兴奋和无声的抗拒。
“这次策划内容大家都听到了,厨艺展示,好好准备一下,过几天就拍。”她的目光扫过围坐在地板上的七个人。
丁程鑫的眼睛“唰”地亮了,像通了电的小灯泡。“好啊!”他声音洪亮,手已经高高举起,身体微微前倾,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进厨房抢锅铲。他是那种想到就要做到的人,尤其在展示技能这方面,自信满格。
紧挨着他的马嘉祺只是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连视线都没抬离自己摊开的掌纹,透着一股“意料之中”的沉稳。贺峻霖调整了一下坐姿,对着策划姐姐露出一个标准的、配合度极高的笑容:“收到,放心。”
而丁程鑫的另一侧,气氛明显沉降下去。张真源的身体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屁股和地板接触的面积仿佛加大了几分——这是扎根地面、绝不出头的一种姿态。他眼神放空,紧紧盯着会议室地毯某处深色的花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疯狂计算:蒸紫薯...水开十五分钟?二十分钟?蒸过头了会裂开还是塌掉?数字在脑海里翻滚。
宋亚轩的坐姿倒是放松,背弓着,下巴懒洋洋地搁在曲起的膝盖上。只是那双平时亮晶晶的眼睛,此刻有点无神地对着会议室冰冷的白墙发呆。他在幻想某种遥远的美味,某种绝对不可能从这个主题拍摄里诞生的东西。严浩翔没什么多余动作,目光谨慎地、一寸寸扫过对面几个哥哥的表情,像是在评估一场风暴的等级和走向。
最小的刘耀文几乎要缩成一个小球,肩膀耸着,努力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犹豫了片刻,然后像地下党接头一样,极其缓慢地、几乎只是用肩膀蹭地挪近了旁边马嘉祺一点,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丝气若游丝的声音,小心翼翼试探:“哥…”他艰难地斟酌着词句,“……拍的时候,那个……半成品……它……算、算成品吗?”
马嘉祺终于动了动。他极快地瞥了刘耀文一眼,那一眼没什么温度,但也没责备,只是瞬间就打消了刘耀文所有关于模糊概念的幻想。刘耀文肩膀塌得更厉害了,无声地,仿佛被那一眼的重量压扁了一寸。
几天后,录制地点——宽敞明亮的实景厨房,干净得反光的不锈钢台面,顶灯阵列投下无情的白亮光线,仿佛手术室无影灯,任何瑕疵都无所遁形。几只镜头黑洞洞地守着各关键岗位。丁程鑫率先挽起袖子,动作利索地系好围裙带子,发出轻微的拍打声。马嘉祺和贺峻霖也各自认领了属于自己的区域和锅具,有条不紊地拉开抽屉,拿出需要的碗盘,气氛专业而从容。
另一侧则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张真源深吸一口气,如同即将踏入雷区。他郑重其事地选了角落里一个最小的蒸锅,小心翼翼地把几个洗净的、深紫色的紫薯像供奉艺术品一样码放在蒸架上。他俯下身,屏住呼吸,盯着锅里水量,手指几次试探旋钮,调整着那微不足道的火力,精确得如同拆弹专家。蒸锅的白色水汽带着规律的“噗噗”低鸣,是他这片天地仅有的稳定声响。
几步之遥,宋亚轩的任务相对简单——搞定一盘配菜。但此刻,他正对着案板上那堆被切得奇形怪状、大小悬殊到几乎分不出亲缘关系的西红柿块发愁。旁边的小奶锅里,煮着某种难以名状的、粘稠又带着可疑颗粒的淀粉糊。它不安分地在锅底冒着小泡泡,发出咕嘟咕嘟的低沉叹息。宋亚轩歪着脑袋看了一会,突然被好奇心牢牢攫住。他左看看,右瞄瞄,趁镜头似乎没完全锁死自己这边,迅速伸出食指,以闪电般的速度在那冒着热气、鼓胀欲破的气泡边缘蹭了一下,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地将指尖塞进了嘴里。
“呃……”一声短促又极其怪异的轻哼瞬间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那味道极其复杂且陌生,超越了他贫瘠的味觉经验。舌尖似乎尝到了某种甜得发腻、又猛地转成直击天灵盖的酸涩,夹杂着一股生面粉的生硬感,最后只剩下一片粗糙的麻木。
“宋亚轩!”丁程鑫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调子,像一道惊雷劈过来,“你在干什么?!”
宋亚轩吓得一个激灵,手指还僵在半空,忘了收回来,喉咙里“嗬”的一声,纯粹是惊出来的抽气。他努力地想做出吞咽的动作,想把那诡异味道的残余咽下去,结果反而引发了更剧烈的咳嗽,脸涨得通红。另一边的摄像非常“敬业”地顺势给了他那根沾着黏糊糊液体的食指一个特写镜头。
与此同时,严浩翔那边的动静也不小。他紧抿着唇,全副心神都投入在和一只平底锅的搏斗中。锅里躺着一张颜色焦黑、边缘带着可疑锯齿状裂痕的饼,倔强地黏在锅底中心,牢不可破。他左手持锅铲,右手死命捏着锅柄,每一次发力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去撬动一块磐石,手臂上的青筋都微微绷起,关节处因为用力而泛白。锅底在炉火的持续加热下,发出一阵阵越来越焦躁、越来越响的滋滋声,仿佛金属在痛苦呻吟。厨房明亮的顶灯,将他额角渗出的细小汗珠照得晶莹反光,顺着太阳穴滑下来一道曲折的亮线。
就在这时,“呲啦——!”一声尖锐刺耳、极不寻常的撕裂声骤然爆响。
正巧转到旁边的摄像机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了令人窒息的一幕:严浩翔手里的锅铲尖端在巨大的杠杆作用力下,竟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片焦黑的物质,继而干净利落地捅穿了薄薄的锅底!
整个厨房瞬间死寂了半秒。时间凝固。
“嗬!”
站在旁边准备下一道食材的丁程鑫下意识地一缩脖子,像是被凭空抽了一记冷鞭子。他眼睁睁看着那只还嵌着半截焦炭饼和锅铲的平底锅,在严浩翔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松手后,带着一种诡异的倾斜角度,“哐当”一声巨响,狠狠砸落在他面前的料理台边缘,然后又带着金属撞击的悲鸣弹落到光滑的地砖上,一路叮当哐啷打着转。丁程鑫心脏跟着那阵噪音突突狂跳,仿佛停在自己脚边的不是锅,而是一枚哑弹。
另一边,刘耀文面前的景象也不容乐观。他原本负责的是看起来最简单的可乐鸡翅,此刻却俨然陷入生化危机。操作台上散布着可疑的酱汁斑点,像一个被打翻的调色盘在桌面流淌。小锅里正上演着一场恐怖剧:深褐色的可乐混合着大量酱油正疯狂翻涌、沸腾,表面堆积着浓密粘稠、令人极度不安的白色泡沫,几乎要从锅口喷发出来。锅底传来的、密集得让人心慌的“扑嘟扑嘟”声,以及空气里弥漫开的、一种焦糖混合了过度烧灼的刺鼻气味。
刘耀文自己也被这愈发离谱的景象吓住了,手臂僵硬地伸着,指尖离那锅危险沸腾的液体至少还有三十公分距离,根本不敢靠近。他喉咙发干,咽了口唾沫,眼神带着一丝绝望,慌乱地在锅、摄像头、以及离他最近的哥哥们脸上来回逡巡。谁来救救这锅鸡翅?或者说,救救他?
最先行动起来的,永远是嗅觉灵敏又反应奇快的贺峻霖。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嗅到了那边不对劲的气息,更别说那刺耳的扑嘟声。连自己锅里刚刚铺好的蛋液都顾不上了,他甚至没来得及关火——橙黄色的蛋液边缘很快就开始变得焦黑卷曲——就立刻闪身冲了过来。
“撤撤撤!”贺峻霖语速飞快,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感,一把拨开还呆若木鸡的刘耀文,同时动作迅捷地抓起锅盖,当作盾牌一样挡在自己身前,才敢低头去拧那个已经烫得惊人的旋钮,将火调至最小。锅盖边缘腾地冒起一小股更浓的白烟。
没工夫喘息,他眼角余光又瞥见宋亚轩依旧手足无措地守着他的那锅不明糊糊,张真源也正紧张地盯着他那锅低鸣的紫薯,仿佛它们下一秒也会变异。贺峻霖果断地、大步流星地迈过去,脚步在地砖上敲出急促的回响。他三下五除二,果断地分别关掉了蒸锅下方那微弱的蓝火和小奶锅底下已经有些躁动的炉火。
几乎是贺峻霖接管三个锅位的同一时刻,马嘉祺的耐心似乎也抵达了临界点。他手上装盘的动作没停,动作流畅地将色泽正常的西蓝花排好,目光却精准地投向了距离最近的一个摄像机镜头,眼神锐利得像刀片,仿佛能穿透那层玻璃直接锁定后面的导播。
“喂,”他开口,声音不大,但语调异常清晰冷静,每个字都淬着火却同时被强行压制着,“听清楚:那几个冒烟、起火苗、还有锅里烧出黑洞的镜头……”
他的视线扫过张真源的蒸锅(安全)、宋亚轩糊底的小锅、严浩翔那破了洞彻底报废的平底锅、刘耀文那锅还在微弱冒泡的危险可乐鸡翅……最后落在远处丁程鑫不知何时已经微微冒烟的灶台。
他喉结压抑地滚动了一下,吐出一句结论。
“……全部剪掉,别留着。”他的声音陡然降了八度,带着一种近乎荒谬的严肃,“别放出去。不然……”
马嘉祺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最具说服力的理由。空气里只剩下各种残存滋啦声和远处贺峻霖忙碌的锅铲刮擦声做背景音。他微微吸了一口气,语气异常认真,认真到近乎讽刺真相:
“不然消防队真会以为我们这儿有人被困,在用浓烟发SOS求救信号。”
整个巨大的拍摄厨房有那么几秒钟,只剩下设备微弱的电流嘶嘶声和远处某个锅灶还没完全冷却、偶尔发出的油脂轻微滋啦。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骤然罩了下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头上。几个摄像机忠实地记录着这大型尴尬现场,机身的红灯如同沉默的审判者眼睛。
严浩翔第一个扛不住了。他看着那个躺在地上、洞口边缘还微微泛着热气的平底锅残骸,脸上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尴尬的红晕一路烧到耳朵根,还交织着未散尽的惊恐和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迫切。最终,那表情定格成一种近乎滑稽的苦笑。他抬起手,用食指的指节在鼻尖飞快地蹭了一下,蹭掉那里一点根本不存在的灰,像是想抹去这令人无措的场景。
他这一声干笑成了开关。紧绷的气氛骤然松开了一道缝隙。
“噗嗤……”不知道是谁没憋住,紧接着是一阵压抑着却又泄露出来的低笑。
这笑声像是会传染。宋亚轩看看自己那锅彻底没救的糊糊,又看看严浩翔的破锅,咧开嘴露出了白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小声傻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刚才尝糊糊那点别扭彻底被冲跑了。
张真源紧绷的背部线条也松弛下来,嘴角忍不住往上抽了抽,那副对着紫薯如临大敌的沉重表情瞬间被瓦解。他看了看蒸锅,还好,至少这东西……看着还像个食物。
一直像个雕塑般杵在原地的刘耀文,此刻也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肩膀软软地塌了下去。他悄悄挪到马嘉祺背后一点的位置,借着哥哥的身影挡掉些许尴尬的目光,偷偷做了个“终于结束了”的口型,小幅度地吐了吐舌头。
贺峻霖擦了把额头沁出的细汗,叉着腰喘了两口气,看看自己接管的三个“重灾区”,又看看旁边被丁程鑫搞出来的隐隐冒烟的灶台(丁程鑫此刻正心虚地侧过身假装调整调料瓶),再看向马嘉祺那张依旧保持着严肃、甚至有点“生人勿近”但眼底分明掠过一丝疲惫放松的侧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实在忍不住笑出来。
“行了行了!”策划姐姐的调门终于压过了这阵混乱后的轻松余波,她努力找回场子,声音带着一点如释重负和深深的无奈,“那个……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收工!赶紧的!”
她指了指台面,“……把能吃的……呃……我是说,完成品,都收拾收拾!拍个收尾镜头!”
收尾镜头?
七道目光下意识地在料理台上巡弋。丁程鑫面前有几碟颜色勉强能看的炒菜,正散发着还算正常的香气。马嘉祺的凉拌菜看着清爽依旧。贺峻霖在最后关头抢救出来的东西……卖相勉强及格。
最后,所有的视线,有意无意地,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张真源那个还在冒着丝丝白气的蒸锅上。
张真源肩膀又轻微地绷了起来。他慢慢挪过去,像是在执行某个庄严的仪式。手有点不稳地掀开锅盖。白色的、浓厚的、湿润的水汽“呼”地涌出,扑面而来,带着蒸红薯那种特有的、质朴的甜香。
锅里的东西映入眼帘。
几个蒸熟的紫薯,安安分分地躺在蒸架上。因为火力实在温吞,它们没有像恐怖幻想里那样爆裂开来,反而被蒸得恰到好处,深紫色的表皮油亮亮的,饱满圆润。有几个微微裂开了一点点小口,露出里面软糯、深紫近黑的瓜瓤,像是对他小心伺候的无声褒奖。
它们看上去……
如此安详。
如此正常。
如此……能吃!
张真源自己似乎也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下子落回平地。他小心地端出那盘紫薯,脚步虽然谨慎但明显轻快起来,稳稳地将它们放到拍摄镜头正对着的操作台中央。那几个紫薯在明亮顶灯下散发着柔和饱满的光泽,如同朴实无华的功臣,安然地占据了整个料理台的视觉焦点。
四周有微不可闻的“哇”的轻叹。不是惊艳,而是纯粹的、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丁程鑫第一个大步跨过来,动作带着迫不及待的爽快。他抄起筷子直接伸向最大那个紫薯,稳稳夹住。“开饭!”声音响亮得几乎能震散最后一点残余的尴尬阴霾,带着一种庆祝劫后余生的豪迈。
紧跟着是马嘉祺。他没有说话,但夹起的动作极其利落,目标明确。
然后是贺峻霖,他脸上带着无奈又好笑的表情,筷子却精准地落在紫薯上。
再后面,是带着点不好意思、又想快点融入的宋亚轩。他小步凑近,眼睛笑得弯弯,仿佛之前尝糊糊的悲剧从未发生过。还有终于被这轻松气氛彻底感染的刘耀文,似乎卸下了“可乐鸡翅杀人魔”的沉重包袱,也笑嘻嘻地加入了抢食行列。最后是严浩翔,他脸上那点残留的、关于锅破了的尴尬还没来得及完全褪去,看到大家这样,也忍不住笑出来,用筷子末端轻轻戳了下离他最近的紫薯。
七双筷子,最终密密麻麻又不失秩序地聚拢在那一盘冒着热气的深紫色食物上方。盘里的紫薯们敦实、可爱,带着食物最本真的模样。
“咔嚓——!”
摄像机的快门忠实记录下这一刻。镜头里,七个男孩簇拥在一盘朴素的蒸紫薯周围,笑得有些无奈,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真实放松和彼此心照不宣的暖意。厨房拍摄灯光温柔地笼罩下来,给这一片略显狼藉却又莫名温馨的角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色调,凝固成属于少年时代的、啼笑皆非但绝不会被忘却的瞬间。
这期素材,后期剪辑师大概是真哭了——当然,是被难哭还是笑哭,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