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大十八变

午后的日头明晃晃晒着，空气里漂浮着懒洋洋的光尘和远处汽车单调的白噪音。行道树荫勉强投下的一小块凉意里，挤挤挨挨缩着六个穿着花里胡哨的身影。

“目标出现，十点钟方向！”丁程鑫的声音压得极低，嘴唇几乎没动。

六个脑袋，像一排训练有素的地鼠，唰地从树干、电线杆、公交站牌广告板后面探出来一点，又飞快地缩回去。视线焦点集中在前方二十米外的咖啡店招牌下。

目标人物，刘耀文。

他背对着他们，穿着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身形挺拔得不像话，十九岁的骨骼已经把衣服撑得刚好，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感。他安静地排着队，一点不耐烦的抓耳挠腮都没有。

“嘶……”丁程鑫倒抽了一口凉气，声音发飘，“不对劲。他太安静了。” 脑海里那个十五岁在公交站等车都要原地蹦跳三百下的皮猴儿影像疯狂闪烁“信号丢失”。

“报告队长，”马嘉祺冷静地推了下眼镜，金属镜框在阳光下闪过一道锐利的光，“心跳频率正常，表情管理……及格。初步评估，尚无异常行为。” 但他镜片后的眼睛依旧一眨不眨。

队伍缓缓往前挪。轮到刘耀文了。他微微倾身，对着笑容甜美的收银员说了句什么。声音不大，混杂在空调外机嗡鸣和街道背景音里，听不真切。

“他说啥？他说啥？” 严浩翔脖子伸得老长，急得用胳膊肘去捅旁边的贺峻霖。

突然，刘耀文侧了侧身。他手里拿着的，不再是从便利店里戳着吸管的粉红色纸盒草莓牛奶。那杯子是纸质的，有着咖啡店冷淡的LOGO。杯壁上蒙着一层细密的水汽，里面液体深沉，绝不是牛奶那种腻人的白。关键是他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付款成功的绿色标记。

“啡……”宋亚轩猛地吸了口气，结果一口气呛在嗓子眼儿，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咖…咳咳咳…啡！他买了咖啡！”

“嗯？拿铁？燕麦拿铁？” 丁程鑫眯缝着眼，像老花眼患者辨认远方字迹，下意识重复店员可能说的词汇。下一秒他猛地回神，脑子里“嗡”的一声，某个认知的承重墙轰然坍塌。他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背叛的震惊：“燕麦拿铁？！！他小时候只喝草莓牛奶！非得粉红色盒子不可！透明盒子的都不要！我们喝黑咖他嫌苦能嚎半小时的！他怎么可能点燕麦拿铁？！” 他猛地抓住张真源的胳膊，指甲都要嵌进去了：“看见没有！他点的是咖啡啊！咖啡！还是加奶加燕麦片的复杂玩意儿！”

贺峻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嗖”地窜上天灵盖。他死死盯着刘耀文握着咖啡杯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的动作流畅又自然，甚至还帮后面排队的客人轻轻扶了一下沉重的店门，显得该死的从容和有礼貌。

马嘉祺推眼镜的手停在半空，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镜腿，镜片后的目光如探照灯般锁定刘耀文的脸。他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解密码似的凝重：“丁哥，问题关键在于……那杯燕麦拿铁里，他要求了双份浓缩（double shot）。” 马嘉祺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仿佛在处理一组棘手的数据，“一个能熟练要求双份浓缩的人……昨天后半夜的‘战术动作训练’……” 他顿了顿，没说下去。刘耀文昨晚在房间里一直亮着灯，键盘噼啪声响到很晚。

“等等！”严浩翔像是被这咖啡因和燕麦的重磅炸弹组合砸懵了，他费力地梳理着这团乱麻，突然找到了一个更本质的切入点。他猝然举起手，动作幅度过大差点扫到贺峻霖的鼻子，声音因为激动有点劈叉：“你们都重点错！重点是他自己掏钱买的！用的是他自己手机！他自己的微信还是支付宝！看清楚没有？付完款他还按灭了屏幕！” 严浩翔的语速飞快，眼睛瞪得像铜铃，“他没用我们绑定的亲属卡！没用妈妈给的现金！没用上个月儿童节那家甜品店送的买一送一粉色兔子代金券！他没用！一张都没用！”

“亲属卡没用”？“代金券没用”？“粉红兔子没用”？

这三个“没用”，像三把冰冷的锤子，“哐”、“哐”、“哐”，结结实实砸在其余五个人心头。

贺峻霖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脑门。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站在暗处的被动观察了。心里那个小小的、圆眼睛的、会把小兔子吸管当宝贝的弟弟影像，和眼前这个淡定端着咖啡的挺拔少年撕扯着他的神经。他猛地蹿了出去。

“呔！”贺峻霖一声断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正低头准备喝第一口咖啡的刘耀文面前。

刘耀文吓了一跳，端着咖啡杯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把珍贵的双份浓缩燕麦拿铁贡献给大地母亲。

贺峻霖没给他任何反应时间，双手如闪电般伸出——目标是他那张还带着点少年圆润感的脸颊肉。他没有用大力去捏（严浩翔的暴力动作警告回荡在脑海里），但他十根手指极其精准地找到了目标位置，揪住两边脸颊的软肉，用那种极其不满意的买家挑剔货物的表情上下左右揉捏、扯了扯，一边扯还一边恶狠狠地盯着刘耀文变形的眼睛：“不对劲！说！你这小子！你把我们可爱又傻气、除了跳舞吃饭啥也不懂、明明还是个小屁孩的真弟弟藏哪去了？是不是有外星人替身！快把他交出来！老实交代！”

丁程鑫也紧随其后，手指颤抖着几乎戳到刘耀文的鼻尖：“草莓牛奶呢？那东西对你有什么不恭敬的吗？你说清楚！” 声音都带了点控诉。

宋亚轩在旁边附和：“对！是不是外星人？”

刘耀文刚被那杯承载着哥哥们复杂震惊的昂贵咖啡烫了一下舌尖，此刻又惨遭贺峻霖的“温柔蹂躏”和丁程鑫的灵魂拷问，整张脸被捏得变形，嘴唇嘟起，脸颊传来清晰的酸胀感。他一边徒劳地用手扒拉贺峻霖的“魔爪”，一边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含糊不清的反驳：“……唔！放手！……我只是……咳！想让自己看起来……成熟点！”

“成熟？”马嘉祺捕捉到这个关键词，微微蹙眉，又习惯性地去推眼镜，“摄入过量咖啡因影响发育期睡眠质量并不是成熟的标尺……”

“嗯，确实，”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从侧面插了进来。一直被忽略的张真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脸上带着点温和的、堪称慈祥的笑意，左手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皱巴巴但印着咖啡店LOGO的纸袋。

纸袋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张真源不紧不慢地从里面抽出一根粗壮结实的吸管——那种硬质的透明塑料吸管，上面还印着店名和LOGO。他两根手指捏着那根吸管，眼神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而精准地在刘耀文握着咖啡杯的手腕上敲了两下。

清脆的塑料敲击杯壁的“嗒、嗒”声异常清晰，仿佛在宣判。

“但是，小朋友，”张真源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眼睛弯弯的，把那根粗大的吸管稳稳当当地插进了刘耀文那杯深色液体的正中央，“忘了拿吸管，这个习惯，倒是一点没变。”

空气凝固了。

刘耀文的脸“唰”地红透了，从脖子一直烧到耳根。他死死盯着那根突兀戳在深沉燕麦拿铁里的粗大吸管，刚才“想显得成熟点”的宣言显得无比可笑。他恨不得把脸埋进咖啡杯里去。

丁程鑫的目光黏在那根吸管上，眼里的“背叛”风暴瞬间平息了一大半，甚至带上了一丝“果然如此”的诡异宽慰。

马嘉祺默默收回了准备进行咖啡因健康危害科普的话。

严浩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那根吸管笑得肩膀直抖：“噗……行吧，儿童节代金券虽然没用，但这杯咖啡最后还得配上吸管……这是行为艺术吧？是吧？”

贺峻霖的魔爪终于卸了力道，他揉捏的痕迹还在刘耀文脸上留着几道淡淡的红印。但他脸上只剩下毫不掩饰的、恶作剧得逞后的灿烂笑容：“哦哟哦哟~弟弟真贴心，还自带反差萌表演服务！”

宋亚轩好奇地伸长脖子：“所以喝咖啡要用吸管吗？新喝法？教教我？”

“闭嘴！”

六个哥哥（加上一个脸红到冒烟的刘耀文）呼啦啦地围着他，目标明确地往宿舍方向挪。店员看着这一群风格迥异却异常和谐的“男团”离开，最后瞧了眼柜台角落里那几根造型可爱的小兔子吸管，微笑着拿起抹布擦了擦。阳光下，那根插在燕麦拿铁里的普通粗吸管，倔强地挺立着。

“散了散了，” 严浩翔走在最后，手插在裤兜里，回头看了一眼那根吸管，笑着低声总结，“咖啡配吸管，成熟路上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