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比尼泽的八月过得并不舒心。倒不是因为不愿与家人相处,而是伍德斯托克老宅翻修期间,全家不得不挤进伦敦这幢让他深恶痛绝的房子。
尽管是栋六居室的联排别墅,但要容纳四个家庭和七个孩子,空间仍显得捉襟见肘。分配房间时每个人都做出了妥协——埃比尼泽每晚都得先哄睡塞德里克和奥列格,等到两个小家伙终于安静下来,他才能轻手轻脚地把他们往床内侧挪动,勉强给自己腾出点位置。
但最令他难以忍受的,是这房子的地理位置。这里距离荷兰公园仅两步之遥,再多走几分钟就能望见他曾经居住的地方。
他在那里有太多美好的回忆,而如今,在那里留有多少美好的回忆,他对这个地方就会生出多少的憎恶。
埃比尼泽不止一次在心里埋怨雷蒙德的选择——哪怕买在威斯敏斯特区也好过这里。
不过除此之外,日子倒也还算可以。
孩子们总爱缠着他玩耍,他会耐心地满足他们的请求,时不时分发些糖果、零食或零花钱。偶尔,他还会破例把自己的魔杖借给他们把玩——这个特权通常只留给三岁的小艾格尼丝。小姑娘特别喜欢拿着魔杖时扮成女巫玩,假装把她的哥哥们都变成企鹅,那副天真的模样偶尔都能让埃比尼泽紧绷的表情松动几分。
埃比尼泽把大部分的独处时间都花在了研读课本和购买的魔法书籍上。他通过那些书了解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魔咒、魔法、魔药、炼金术,历史与风俗……
每个深夜,当确认奥列格和塞德里克睡熟后,他就会夹着书溜到客厅,在昏黄的灯光下读到眼皮打架才回房。他按照《标准咒语》的指导勤加练习,到八月底时已经掌握了四五个可以用来显摆的小咒语。
在八月的最后一个夜晚,埃比尼泽坐在房间里整理着带去霍格沃茨的行李。刚洗完澡的奥列格正坐在床上笨拙地套着睡衣。
“你圣诞节回来吗?”小男孩突然问道,声音里带着不安。
“当然了,我亲爱的。”埃比尼泽停下手中的动作,将一摞书塞进箱子,“我怎么会不回来呢?每年圣诞节我都陪着你啊。”
“那妈妈今年回来吗?”
埃比尼泽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不,她不能,”他坐到奥列格身边,声音刻意放得轻柔,“你忘了吗?妈妈要努力工作呢,她在全世界各地奔走,把自己的音乐给大家听。”
“她把音乐给大家听,就不给我听吗?”奥列格的小脸皱成一团,“她不会来看我的,爸爸也不回来。埃比尼泽,你确定你圣诞节回来吗?不会也把我丢下吧?”
“我保证,”埃比尼泽轻轻抱住弟弟,感受到怀里小小的身躯传来的温度,“我圣诞节一定会回来的。妈妈也没忘记我们呀,”他顿了顿,“你忘了吗?她每周都给你写信呢,那些信你都好好收着吗?”
奥列格指了指床头柜的抽屉,那些被小心保存的信件就躺在里面。
“好孩子,”埃比尼泽揉了揉弟弟还带着草莓洗发水香气的头发,“我走了之后要听爷爷他们的话,在学校别调皮。圣诞节回来时,我会给你带礼物,明白了吗?”
奥列格用力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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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埃比尼泽早早的就醒了过来。他还有好多事情没做,整个早上都在和玛德琳和杰克逊交代着事情。
“……要是医院来账单你们直接从我账户划钱就可以了,然后要是市面上出了新唱片,一定要帮我买下来。”
杰克逊嘴里塞满了面包,说话含糊不清,但埃比尼泽能听出来大概意思是“只要有我就尽力给你买”。
奥列格他们跑下楼吃饭。看到奥列格他们,埃比尼泽对着玛德琳压低了声音:“我每周寄信回来,会做标记的,到时候直接说是我写的和妈妈给他们寄过来的就行。”
“放心,”玛德琳叔母在这方面非常可靠,“你大可以相信我。”
这让埃比尼泽放下心来。
十点钟的时候,他们准时赶到国王十字车站。阿莫斯姑父把埃比尼泽的手提箱放到手推车上,帮他推进站。
和特拉法加广场一样,车站也多了很多警察,阿莫斯和上次一样受到了警察的盘子,埃比尼泽的行李也被打开了,不过他的箱子是特意在对角巷买的(无痕伸展咒模式,特制针对麻瓜隐藏功能),警察没看出什么有问题的地方。
“好了,就在这里,第9站台——第10站台,就在这里。”
在埃比尼泽面前,一个站台上挂着一块大大的9字塑料牌,另一个站台上挂着大大的10字塑料牌,而两者中间只有一堵隔墙,隔开两个站台上上车的乘客。
“直接朝着隔墙撞过去就可以,”阿莫斯说,“然后你就能看到9又3/4站台了,在那里上校车。”
“你不陪我上车吗?”
“我得去处理点情况,”阿莫斯直起腰,在远处警察们拦住了一大群人,有些人还带着用笼子装的猫头鹰,“学生和家长全被麻瓜的警察拦住了,埃比尼泽,你爷爷签的那张通行证呢?”
埃比尼泽掏出那张通行证:“可这只是给你一个人用的。”
“这不用担心,魔法部有规定的处理方式。”阿莫斯接过通行证,快步走过去处理事情去了。把埃比尼泽一个人留在这里,面对着那堵隔墙。
“奇怪……嘿,伙计,你知道11点有班车吗?”
埃比尼泽正盯着那堵隔墙出神,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他转过头,看到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孩。男孩留着橘红色的短发,长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穿着灰色连帽衫和牛仔裤。他也推着一辆行李车,上面摞着两个大箱子。
埃比尼泽敏锐地注意到男孩牛仔裤口袋里露出一截细长的木棍。不用猜,这肯定也是要去霍格沃茨的新生。
埃比尼泽凑近男孩,压低声音:“你也是去霍格沃茨的?”
“你怎么——”
“嘘,”埃比尼泽示意周围都是人,“跟着我就行。”
埃比尼泽推着车向隔墙走去,在拥挤的人流中差点被撞进旁边的报亭。他停在红砖砌成的隔墙前,试探性地伸出手——手指竟然直接穿了过去,就像那堵墙只是一层薄雾。周围的行人对此视若无睹,仿佛这堵墙根本不存在。
埃比尼泽深吸一口气,推着车穿过了隔墙。
眼前豁然开朗。一辆深红色的蒸汽机车喷吐着白色雾气,停靠在挤满巫师家庭的站台旁。车头的标牌上写着: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十一点。
“天呐!”橘红色头发的男孩紧跟着从墙里钻了出来,惊讶地瞪大眼睛,“你说得对!谢了,伙计,我真没想到你也是去霍格沃茨的!”
男孩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托伦姜饼递给埃比尼泽,带着明显苏格兰腔调的伦敦口音显得格外活泼:“托马斯·菲尔德,家住象堡。你呢?”
“埃比尼泽·瓦尔加斯,牛津伍德斯托克。”埃比尼泽接过姜饼,毫不犹豫地一口咬掉了姜饼小人的脑袋。
“那我们现在就是朋友啦!”托马斯自来熟地拍了拍埃比尼泽的肩膀,“你帮了我,我也会帮你的。”他笑得很灿烂,仿佛已经认定了这段友谊。
蒸汽机车喷吐的白色雾气在喧闹的人群上空盘旋,各色猫咪在旅客脚边穿行。嘈杂的人声中夹杂着猫头鹰此起彼伏的鸣叫,整个站台活像个动物园或者集市。
尽管前几节车厢已经挤满了学生,但后面还有很多空车厢。埃比尼泽注意到,从钢铁拱道里基本没有人再走出来,站台上的也大多是年轻人。
托马斯敏锐地察觉到了同样的问题:“车站里全是警察,他们现在不允许送客,我爸爸本来要送我,也被拦在外面了。”
埃比尼泽默默点头,心想估计阿莫斯姑父的通行证没能把他们带进来。
他们轻松地找到了一个空包厢。托马斯敏捷地跳上车,两人合力将三个行李箱拖进车厢。显然托马斯没有购买施了空间扩展咒的魔法行李箱,单凭他一个人根本搬不动这些行李。
埃比尼泽和托马斯并肩坐在窗边。站台上的学生们匆忙与家人告别,陆续登上列车。十一点的汽笛准时响起,家长们纷纷挥手作别。
然而列车纹丝不动——这再正常不过了,埃比尼泽心想,至少还有一半学生没上车呢。
又过了约五分钟,钢铁拱道里终于出现了带着大包小包的学生和家长。比起埃比尼泽他们的从容,这些人显得狼狈不堪,在站台上四处奔走,随便找个有空位的包厢就钻进去,连道别都顾不上多说。
包厢门再次被猛地拉开。一个红发男孩拎着箱子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他的头发比托马斯还要红艳,像燃烧的火焰。
“找到空包厢了!”男孩对着包厢外大喊,但他的家人们——一个七八个孩子的大家庭——已经跑向了更远的车厢。“见鬼!”他懊恼地嘟囔着,在托马斯旁边重重坐下。
男孩脱掉被汗水浸湿的衬衫,露出结实的手臂和布满雀斑的脸庞。他穿着宽松的土耳其裤和白色背心,肌肉线条在背心下若隐若现。
“梅林的胡子啊……累死我了……”男孩大口喘着气,终于缓过劲来,“你们好……不介意我坐这吧?”
“无所谓。”埃比尼泽头也不抬,继续盯着窗外混乱的场景。
男孩灌了半瓶水,脸色好多了。“我是查尔斯·韦斯莱,叫我查理就行。”这时汽笛声响起,他如释重负,“梅林在上,总算要出发了。”
埃比尼泽瞥了眼手表——已经晚点二十分钟了。随着列车缓缓启动,他在站台上的人群中看到了阿莫斯姑父挥手的身影,直到转弯处才消失不见。
“你们叫什么名字?”查理问道。
埃比尼泽依旧靠在冰凉的窗玻璃上,对查理的搭话置若罔闻,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托马斯只好代为介绍。
“查理……你坐哪儿去了?哦,原来在这儿。”
一个比查理稍高的红发少年出现在包厢门口,他比查理瘦削些,却有着相同的家族特征。他探头进来:“我们在后面有个包厢,你要不要过来?”
“搬箱子太麻烦了,”查理懒洋洋地靠在座位上,“我就坐这儿了,比尔,你自己去吧。”
“那行吧,”比尔说着,顺手打开查理的背包,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纸盒,“太棒了!全是芝士的!没有讨厌的咸牛肉!”
“嘿!”查理猛地转身想抢回三明治,“至少给我留两个!”
“先到先得!”比尔大笑着,敏捷地闪身逃走了。查理悻悻地关上门,对托马斯抱怨道:“他把好吃的都拿走了,就给我留了咸牛肉的……”
托马斯微笑着递过两块姜饼:“要尝尝这个吗?我们家自己做的。”
“谢了。”查理接过点心。
车厢里一时陷入沉默。埃比尼泽显然不想参与谈话,托马斯和查理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窗外飞逝的景色。
约莫十二点半,走廊上传来清脆的推车声。一位面带酒窝的女士推着零食车停在门口:“亲爱的,需要买些零食吗?路上饿了渴了可不好受。”
“我带了点心。”托马斯打开自己的食盒,里面整齐码放着各式波兰传统点心和糖果。
查理摸了摸口袋,略显窘迫地说自己有带三明治,只花了六个铜纳特买了三杯冰镇南瓜汁。
埃比尼泽却对推车上的魔法零食表现出极大兴趣。他几乎买下了所有没见过的稀奇食品,虽然不知道“巧克力蛙”究竟是什么,但既然标着巧克力,想必是甜食没错。
看着埃比尼泽将大包小包的零食堆满座位,查理和托马斯都瞪大了眼睛。
“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谁说是我一个人吃?”埃比尼泽从挎包里取出几块冒着热气的馅饼,又拿出一保温瓶的红茶,“这是和大家一起分享的。”
他觉得既然托马斯都分享了食物,自己也不能失礼。
“哦,要开茶话会了吗?”查理打开自己的纸盒,露出四块三明治,“咸牛肉的,有点干硬,配热茶应该不错。”
“我来一块。”托马斯率先取走一块。
埃比尼泽抓了把托马斯的水果软糖,三人之间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他们边吃边聊,很快就熟络了。
“查理,你们全家都是巫师吗?”托马斯好奇地问。
“嗯,差不多吧,”查理点头,“我爸爸妈妈和六个兄弟姐妹都是巫师。不过听说妈妈有个远房表亲是会计师,我们从不提起他。”
“哦,那你就是……纯血统喽?”
“可以这么说,你们呢?”
托马斯眼睛一亮:“我家就我一个巫师,我父母都不会魔法。所以按照那个教授的话说,我是个麻瓜出身学生……埃比尼泽,你呢?”
被点到名的埃比尼泽略显迟疑:“我父母都不会魔法,但外公外婆是巫师……妈妈是个哑炮。”他想起阿莫斯向同事隐瞒这件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哑炮?梅林啊,”查理同情地说,“听着实在是太糟糕了,那一定很难受。”
“哦,真是的,你们都有巫师亲戚,就我没有,”托马斯有些失落,“我肯定学得最差了,你们家里肯定教了你们不少魔法。”
“别这么想,”查理安慰道,“很多纯巫师家庭的孩子学得还不如麻瓜出身的好呢。”
吃完馅饼和三明治,查理说起车站的遭遇,语气愤慨。
“这简直太叫人生气了!我们全家一早就到了——每年开学我们都是全家出动送比尔上学,一点事都没有。结果今天刚到车站就被麻瓜拦下要查证件!我们什么时候需要过那玩意?麻瓜还不放我们过去。”
“你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吗?”托马斯问。
“外面?什么外面?”
“就是……麻瓜世界的事情。”
“麻瓜世界的事?《保密法》又没规定我们要了解麻瓜的事,麻瓜的事情和巫师一点关系都没有,”查理不以为然,“他们搞检查是他们的事,凭什么拦我们?”
埃比尼泽反问:“可他们确实把你们拦下了,这不就有关了吗?”
“那是魔法部该处理的问题,他们会解决这件事的,”查理理直气壮地说,“当时,我们就在那里站着,听到妈妈说‘可以了’,我就跟着走了,魔法部肯定把这件事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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