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听见心跳

故事发生于二零一六年，仲夏。

　　最近重庆的天气不好。

　　上午还晴空万里，下午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向地面，敲打着街上的人们，也敲打在刘耀文的心头上。

　　黑色商务车在路上行驶着，窗外，雨水淌过

　　车内，刘耀文闭着眼，乌压压的睫毛垂下。

　　最近，高强度压力的工作让他觉得喘不过气。

　　而此时，更让他焦虑的，是马上发行的个人单曲——那首倾注了他许多心血，试图突破固有风格，表达内心隐秘情感的歌。

　　可是。

　　词，总觉得不对。

　　制作人递过来的几版歌词，上面的文字辞藻华丽，可就好似蒙上了一层磨砂玻璃。

　　始终无法精准地触碰到他心底最深处那点微妙的、带着迷茫与执拗的渴望。

　　他只觉得，那不是他想要的声音。

　　“耀文，到了。”经纪人李哥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

　　车停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街角。

　　李哥递过帽子和口罩：“里面是回声唱片，店长老周是熟人，你先去挑两张黑胶唱片看看，半小时后我来接你，晚上还有个专访。”

　　李哥顿了顿，补充道，“关于歌词，别太焦虑，总会有合适的。”

　　刘耀文低低“嗯”了一声，熟练地戴上装备，宽大的帽檐和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

　　他微微蹙眉，拉高外套领子，快步走向街角那间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店铺——“回声唱片”。

　　他拉开厚重的门。

　　一股混合着旧纸张、木质唱片架和淡淡咖啡豆香的独特气息包裹着他。

　　店里很安静，只有低缓流淌的爵士乐。

　　头顶的灯光是暖调的昏黄，照亮一排排高耸至天花板的木质唱片架，上面排列着许多风格的黑胶唱片。

　　刘耀文的瞥了眼那些唱片。

　　的确，他需要安静的空间，梳理脑中纷乱的旋律碎片。

　　就在他踱步到角落时，脚步微微顿住了。

　　角落靠窗的位置，立着一个复古的试听机，旁边站着一个人。

　　一个少女的背影。

　　女生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棉麻衬衫，背着一个看起来用了很久、边角有些磨损的帆布包，松松垮垮地挎在肩上。

　　一头的乌黑发亮的发随意地束在脑后，碎发随着她微微偏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吸引刘耀文的，是她此时的姿态。

　　她微微侧身对着他，戴着店里提供的巨大黑色监听耳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流下，形成模糊的水帘。

　　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

　　少女的指尖轻轻搭在唱片架上，无意识地随着耳中的旋律，有节奏地叩击着深色木纹。

　　那动作很轻，带着些许的韵律感。

　　好似正与耳中的音乐进行着无声的对话。

　　她的侧脸线条干净，微微抿着唇，透着一股专注到近乎虔诚的气息。

　　刘耀文的目光不由自主看向那个方向。

　　这个圈子里太喧嚣，有着太多的讨好，她的存在，就似这间旧唱片店里惊奇的存在。

　　他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音乐，能让她如此沉浸？而那律动声，又是在应和着怎样的节奏？

　　就在这时，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了黑胶唱片上，然后侧头，停下看着他。

　　四目相对。

　　刘耀文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她的眼眸弯了弯，带着几分笑意，只是还带了些许疑惑。

　　不过这也很正常，任何人对于一个包裹严实、形迹可疑的陌生人，都会有点疑惑。

　　刘耀文第一次在初次见面的女孩眼中，找不到一丝一毫关于“刘耀文”这个身份的投射。

　　这感觉，新奇又微妙。

　　女孩似乎确认了他并无恶意，只是碰巧经过的顾客。

　　她微微颔首，算是无声的招呼，随即抬手，准备摘下头上的耳机。

　　就在她抬手动作的瞬间，她肩上那个松松垮垮的帆布包带，不知怎地突然滑落。

　　沉重的帆布包带着惯性向下砸去。

　　包口敞开，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乐谱、几本厚重的音乐理论书籍、一个磨旧的歌词本，以及一个边缘磨损严重的便携式录音笔，眼看就要砸向地面。

　　刘耀文几乎是出于本能，长臂一伸，稳稳地在半空中接住了那个帆布包。

　　包沉甸甸的，一瞬间，几页写满涂改字迹的乐谱从敞开的包口掉出来。

　　女孩显然也吓了一跳，摘耳机的动作僵在半空。她看着近在咫尺、帮她接住背包的高大身影。

　　“谢谢。”

　　她尴尬的声音响起。

　　刘耀文弯腰，将散落的乐谱一一拾起，动作从容。

　　他将乐谱整理好，连同那个沉甸甸的帆布包一起递还给她。

　　“不客气。”

　　他开口，声音隔着口罩，显得有些低沉，仍带着几分温和。

　　他刻意压低了声线，不止因为不想让对方认出，也下意识地不想破坏此时这奇异的氛围。

　　女孩接过包和乐谱，再次低声道谢。

　　她的目光在他递过来的乐谱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在确认没有损坏。

　　当她目光停在最上面那张纸页边缘时，刘耀文见她蹙了蹙眉。

　　那张纸的边缘，似乎有被水滴晕染开的一小点墨迹？还是其他什么？他来不及细看。

　　就在这时，店门上的铜铃再次“叮铃”响起。

　　李哥探进头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角落：“耀文？时间差不多了。”

　　这声呼唤，瞬间打破了角落里微妙凝滞的空气。

　　女孩听到这个名字，抬起眼，再次看向刘耀文。

　　她的眼里似乎微起了一些涟漪。

　　刘耀文不动声色地冲李哥点了点头，示意自己马上就来。

　　他最后看了女孩一眼。

　　她拿着那本乐谱站在那里，暖黄的灯光勾勒着她清瘦的轮廓。

　　雨声隔着玻璃窗模糊地传来，成为背景音。

　　“再见。”他低声说，声音淹没在流淌的爵士乐里。

　　女孩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回应，目光已重新落回手中的乐谱上，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

　　刘耀文转身，走向门口。

　　门一开，风雨的气息再次涌入。

　　他弯腰坐进车内，闭上眼睛。

　　刚刚女孩那双眼睛，那敲击着木纹的指尖，以及，那页纸上晕染开的墨迹边缘。

　　他坐回商务车，雨水顺着车窗急速滑落，将窗外的世界切割成模糊的光带。

　　“李哥，”刘耀文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帮我查个人。”

　　“嗯？”李哥疑惑地回头。

　　刘耀文的目光看向外头，似乎还能看到那间唱片店温暖的灯光。

　　“一个女孩，刚才在‘回声唱片’里。背着旧帆布包，戴着监听耳机听歌，手里拿着好几本书，”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个沉甸甸的包和散落的乐谱，“应该是个搞音乐的。”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

模仿着刚才那个细微的、充满韵律感的动作。

　　“重点是，”刘耀文补充一句，眼神沉静而专注，“查查她有没有创作过什么未署名的作品。”

　　也许，那个透过喧嚣、直达灵魂的旋律声，他刚刚已经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