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雨下了一晚上。
时代峰峻顶层的专属录音棚,是顶级的录音设备与一片低压的沉默。
刘耀文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指关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垂头看着几页歌词,是团队筛选后,认为最好的歌词。
刘耀文蹙了蹙眉,眼里带着几分无奈。
“还是不行,”他开口,声音低沉,“词藻堆砌,不是我要的感觉。”
他指尖重重敲在纸页上,“我要的是真实,带着迷茫、疼痛,却又死咬着不肯低头的倔强,你们懂吗?”
制作人王磊和经纪人李哥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刘耀文对音乐的要求近乎完美主义,他们比谁都清楚。
这次的专辑,于他而言意义非凡,是转型的关键所在,也是内心郁结的一次宣泄口。
找不到最契合的“声音”,他绝不会妥协。
“耀文,”王磊缓和气氛,“要不然,我们扩大范围,找找国外的词作者。”
“感觉不对,再找一百个也没用。”
刘耀文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窗外。
玻璃窗上的雨水流淌而下,他突然想起了昨晚那个暖黄色的唱片店角落。
那个女孩敲击木纹的指尖。
还有散落了满地,涂涂改改的乐谱边缘,那惊鸿一瞥间感受到的,几乎能烫伤灵魂的文字力量。
“李哥,”刘耀文开口,侧头看过去,“昨晚让你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李哥一顿,立马反应过来,“查到了,叫许徽。本地人,音大的才女,主修作曲和音乐制作,辅修文学。”
“她就拿过几个不大不小的创作奖,但为人非常低调,作品署名也常用化名或者直接不署,毕业后就没签公司。”
他顿了顿,补充道,“风评不错,圈内一些合作过的独立音乐人评价很高,说她的文字有魔力,但就是不爱交际。”
刘耀文听着,敲击停止了。
许徽,就连这个名字,也有着巨大的生命力。
独立、低调、少许人认可她的才华。
这些信息碎片,完全可以拼凑出他昨晚那个模糊却强烈的直觉。
“她有作品吗?”他追问,身体微微前倾,“有没有未署名流出来的片段?”
“她是独立音乐人,未署名的demo流出来太正常了,助理筛选了几首风格接近你要求的。”
李哥把手机递过去。
刘耀文戴上耳麦,点开整理好的一个音频文件。
空旷的空间安静下来,王磊和李哥屏息看着他。
耳麦中,流淌出的不是完整的歌曲,只是一段钢琴旋律,还有一个带着微微气声的干净女声哼唱。
没有歌词,只有音节。
然而,当这段旋律进入高潮,哼唱的音调陡然升高。
好似带着近乎绝望的向上攀爬感,然后在最高点停下。
就是它。
刘耀文微微瞪大眼睛。
这感觉与以往不同。
伴奏声中,包含着近乎疼痛的力量,这正是他辗转反侧寻找的声音。
刘耀文猛地取下耳麦,盯着李哥:“找到她。”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联系许徽,告诉她,时代峰峻刘耀文,想请她为我的新歌填词。价格以业内最高标准的三倍起谈。”
李哥和王磊都愣住了。
三倍?就凭一段没歌词的哼唱录音?
“耀文,这会不会太冲动了?”
李哥小声开口。
“不会,”刘耀文散漫开腔,“就要她。”
他看着外头的车水马龙,“昨晚我就知道,她的字,还有她的哼唱声与歌词,就是我要找的。”
刘耀文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所以,只有她,能写出我要的东西。”
——
三天后。
仍旧是顶层的录音棚。
许徽准时出现。
她仍背着那个边角磨损的帆布包,素面朝天,长发松松地束在脑后。
与往常不同的是,她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边缘磨得发亮的黑色活页夹。
助理带着她进去时,录音棚里等待的几个人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李哥带着好奇,而刘耀文则站在调音台旁。
他套着黑色卫衣,额角的碎发凌乱,卸下了舞台的妆容,但仍然耀眼。
刘耀文看向她,目光平静。
但心头却翻涌着惊喜。
许徽瞥了众人一眼,在刘耀文脸上停留了一瞬,仍旧是那种疏离的,公事公办的目光。
她微微颔首:“刘老师,王制作,李经纪。”
声音清冽,不卑不亢。
“许小姐,请坐。”王磊率先开口,“耀文一直很欣赏你的作品,尤其是你哼唱的那段小曲。这次的专辑对他很重要,主题与方向资料你已经看过了吧。”
“看过了,”许徽也坐下,将那个厚重的活页夹放在膝上,双手交叠放在上面,“迷茫中的坚守,舞台光环下的真实自我,以及对纯粹热爱的追问。”
“不错。”
刘耀文开口,声音生出几分倦怠的慵懒。
他走到她对面坐下,目光直视着她,“你对这个主题,有什么看法?”
他问的直截了当。
许徽迎上他的目光。
那双干净的眼睛里没有怯懦,只有专注和思考。
她没有立马说话,而是垂下头,翻开了膝上的活页夹,翻到一页写满字迹的纸,推了过去。
“我听过您以往的歌,这是我尝试写的主歌与副歌。”许徽弯了弯眼睛,“感觉是在深夜独自排练室,汗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回响。是站在万人欢呼的舞台中央,心底却涌起的巨大孤独感,是看不清未来时,骨头里发出的那一声不服输的闷响。”
刘耀文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拿起那张纸,纸页上是熟悉的字迹,带着内敛的力量感。
他一行行看下去:
汗水在镜面蒸腾成雾,
脚步声是唯一的回响。
千万目光织就的网,
却网不住心底的荒凉。
副歌部分——
这舞台是王座也是囚笼,
光太亮照不亮脚下的迷途,
热爱在血脉里嘶吼奔突,
撞不开那扇名为“自我”的沉重大门。
…
几乎是所有的文字,所有巨大的想象力,都精准凶狠地刺中了他试图表达,却始终无法言说的内核,
他所站在巅峰之上的孤独,被期待裹挟的迷茫,对音乐近乎本能的狂热,以及在寻找自我过程中的挣扎与疼痛。
录音棚里一片寂静。
王磊和李哥也凑过来看,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他们不太懂音乐的力量,但文字传递出的,巨大且强烈情绪与画面感,直直涌上了他们的心。
刘耀文长出一口气,看向许徽。
他眼里的亮起光。
那双眼睛里,早已经不是惊喜与疑惑,而是只剩下震惊。
可以说,是对于她的欣赏。
刘耀文从没有感受到,文字所能爆发出的,不逊于任何高音的力量。
“许小姐,”他开口,说话声音懒懒的,“你怎么会明白那些感觉?”
许徽明白,他所说的是被光环束缚、在喧嚣中反而感到孤独的撕裂感。
许徽的目光仍然平静,只是微微垂下眼睫,看着自己放在活页夹上的手指,指尖修剪得很干净。
“用心听,”她低声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听您的音乐,听那些旋律缝隙里,像漏出来的真实声音。”
用心听。
这三个字,像一颗丢入巨潭的小石子,在刘耀文心里那片水面上,猛然砸出巨大的涟漪。
他见过太多赞美他舞台表现力,歌词写得好的人。
那些话语虚伪浮夸。
可一直很少有人,能听到他音乐背后隐藏的,那些不完美却无比真实的情绪碎片。
“好,”刘耀文缓缓直起身,眼中的光更亮了几分,这几天的焦虑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知己般的兴奋,“就是这种感觉,许徽,我需要的就是这个!”
他绕过调音台,走到许徽边上,高大的黑影遮住她,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副歌呢?还有Bridge部分?你脑子里有想法了吗?我们需要讨论细节。”刘耀文重新坐下,语气懒洋洋地。
许徽一顿,只觉得他太兴奋了些。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拿着活页夹的手指收紧了些。
她似乎不太习惯过于直接和热烈的情绪表达。
但当她仰起头,看见刘耀文眼中那毫无保留,对她才华的认可时,她眼底的疏离与淡然,似乎少了几分。
“有,但写的词不多。”
她低声应了句,翻开了活页夹的下一页,露出了更多写满字迹的纸页。
外头,耀眼的烈阳洒在两人之间翻开的歌词本上,那些墨色的字迹,似乎赋予了文字生命,在光影中无声地流淌。
一场灵魂与旋律的碰撞,在这间充满光亮与顶级设备的录音棚里,正式拉开了序幕。
一个,是渴求真实表达的顶流巨星,一个是隐匿于幕后的低调词人。
他们的世界本如平行线,却因一段穿透灵魂的旋律,在星辉之下,开始了宿命般的交汇与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