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丁初级魂师学院那由坚硬花岗岩砌成的拱形大门,在午后的阳光下散发着沉稳而略带疏离的气息。门楣上雕刻的简易魂环与武魂图案,无声地宣告着此地的特殊。此刻,门前聚集着不少带着孩子前来报到的家长,喧闹中混杂着期待与忐忑。
在这群人中,唐昊的身影显得格外格格不入。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沾着点点油污的粗布衣裳,乱糟糟的头发和浓密的胡茬掩盖了大半面容,唯有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偶尔扫过周围时,沉淀着一种与周遭希冀格格不入的沉寂。他身边跟着两个男孩,都约莫六岁年纪。
左边的男孩背着一个小小的旧包袱,穿着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裤,黑色的短发显得很利落,小脸虽稚嫩,神情却异常沉稳,眼神清澈而专注,正是唐三。
右边的男孩身形比唐三略显单薄,脸色带着一种不甚健康的苍白,仿佛久不见阳光。他穿着同样朴素但整洁的衣物,安静地站在唐三身侧,并未背负什么行李。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比寻常孩童更加清澈,如同被山泉洗过的黑曜石,沉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却又似乎能映照出周围的一切细微动静。这便是唐雨(霍雨浩)。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尖锐声音响起。穿着学院门房制服的中年男人拦在了唐昊父子三人面前,斜睨着眼睛,目光在唐昊邋遢的衣着和两个孩子的朴素打扮上扫过,嘴角撇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老杰克村长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堆起笑容:“这位小兄弟,我们是圣魂村来的,送这两个孩子来学院学习,这是武魂殿开具的证明。”他说着,递上两张盖着印章的纸。门房漫不经心地接过证明,目光扫过唐三的那张:“哦?圣魂村?那个每年都有个‘工读生’名额的村子?啧啧,蓝银草?先天满魂力?开什么玩笑!蓝银草这种标准的废武魂也能有先天满魂力?造假也造得像样点!”他抖着手中的证明,声音尖刻地嚷嚷起来,引得周围不少人侧目。
“你!”老杰克气得脸色发红,正要据理力争。
“住手!”一个低沉而带着奇异力量的声音响起,瞬间压过了门房的聒噪。一个中等身材,略微有些偏瘦的中年男子从学院内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灰色长袍,黑色短发三七分开,相貌普通,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异常,目光开阖之间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智慧与难以言喻的威严。正是大师玉小刚。
门房一见大师,嚣张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大师,您回来了。这几个乡下人伪造证明……”
大师没有理会门房,径直走到老杰克面前,接过他手中的证明。他先是仔细看了看唐三的那张,目光在“蓝银草”和“先天满魂力”几个字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讶和浓厚的兴趣。随即,他转向唐雨的那张证明。
这张证明的内容显然更特殊:
**姓名:唐雨**
**年龄:六岁**
**武魂:变异灵眸(视觉强化,无外在魂技表现)**
**先天魂力:强度接近先天满魂力(十级)**
**特殊状况:魂力凝滞,无法激发,感应不到魂技特性。判定:残缺天赋。**
**建议:观察,无明确修炼路径。**
大师的眉头瞬间拧紧,形成一道深刻的竖纹。他抬起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唐雨身上,尤其在那双过于沉静清澈的眼眸上停留了很久。然后,他做了一个让门房和老杰克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温和的魂力,轻轻点向唐雨的手腕。那丝魂力如同泥牛入海,触碰到唐雨皮肤的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师只感觉到一片死寂般的凝滞,仿佛探入的不是一个孩童的身体,而是一块冰冷的、毫无生机的顽石。庞大的魂力如同被封印在万丈玄冰之下,感应不到丝毫流转的迹象。
“残缺天赋…”大师收回手指,低沉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困惑和深深的惋惜,“如此庞大的魂力本源却无法激发,如同宝库紧锁…万中无一的特例,可惜,真是可惜了!”他深深看了一眼唐雨苍白却平静的小脸,似乎想从那沉静中看出些什么。
门房早已噤若寒蝉,老杰克则是一脸忧色地看着唐雨。
大师转向门房,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们的证明是真的。圣魂村今年的工读生名额是唐三。”他又看向唐雨,“至于这个孩子…唐雨,情况特殊。我会向学院说明,允许他作为‘特殊观察生’随堂学习,免除学费。但无法提供工读生补贴,也没有正式学员身份,生活起居需自行负责。” 他最后的目光落在唐三身上,“唐三,你跟我来一下。唐雨,你们先去工读生宿舍七舍安顿。”
大师带着欲言又止的唐三离开了。老杰克千恩万谢后也告辞离去。门房再不敢阻拦,讪讪地让开了路。
唐昊自始至终沉默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直到此刻,他才走到唐雨面前,蹲下身。粗糙、布满老茧的大手用力按在唐雨略显单薄的肩膀上,力道沉甸甸的。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唐雨沉静的双眸,仿佛要穿透表象,直视那灵魂深处的火焰。最终,他只从喉咙里挤出两个低沉而沉重的字眼:
“活着。”
然后,是另外三个字:
“路自己走。”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起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大步流星地转身,那略显佝偻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诺丁城熙攘的人流之中,决绝得如同斩断最后一丝尘缘。唐雨站在原地,小小的身体在学院高大的门楼下显得格外渺小。他望着父亲消失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孩童应有的失落或哭泣,只有一片不符合年龄的平静。那双灵眸深处,仿佛有极幽深的潭水,映照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和学院气派的大门,波澜不惊。他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大师和唐三离去的方向,然后默默转身,迈开脚步,独自一人朝着学院内工读生宿舍的方向走去。诺丁城的风,吹动他额前细软的黑发,带着初秋的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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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舍,这间专属于工读生的宿舍,位于学院最偏僻的角落。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汗味、灰尘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很大,但陈设极其简陋,除了几张硬板床和破旧的桌椅,别无他物。
宿舍里此刻正热闹。七八个年纪不一的工读生围在一起,气氛有些紧张。一个身材较为壮硕、约莫十一二岁的男孩(王圣)正捂着肚子,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满是惊愕和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口刚刚走进来的、一脸平静的唐三。
“你…你刚才用的是什么?”王圣的声音带着惊疑不定。
“一点粗浅的防身技巧。”唐三语气平淡地回答。刚才短暂的交手,他用巧劲摔倒了试图给他“下马威”的王圣,显露了远超普通孩子的身手。
王圣和周围几个工读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异。王圣最终挠了挠头,带着几分服气地说道:“好吧,你赢了。按照七舍的规矩,你就是我们新老大了!”他随即又苦着脸解释,“老大不是白当的,要替兄弟们出头。高年级的萧尘宇那帮人,总欺负我们工读生…”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新老大?谁是新老大?”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斜倚在门框上,粉嫩的小脸白里透红,梳着长长的蝎子辫垂过臀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宿舍里的众人,带着几分娇憨,几分灵动。正是小舞。
“老大当然是…”王圣刚想指向唐三。
小舞却直接打断了他,大眼睛在唐三和周围人脸上扫过,带着点小傲娇地抬了抬下巴:“你们谁是老大?出来跟我打一架!打赢了,老大还是你的,输了,以后我就是老大!”
唐三看着这个漂亮得不像话却气势十足的小姑娘,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王圣等人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七舍老大被新人挑战是传统。
接下来的战斗短暂而精彩。小舞身姿灵动如兔,柔韧得不可思议,一沾即走的贴身柔技让唐三的玄玉手和鬼影迷踪步都难以完全招架。最终,在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近身绞缠后,唐三重心失衡,被小舞一个漂亮的背摔,“砰”的一声,结结实实地脸朝下摔在了硬板床上!
“唔…”唐三有些狼狈地抬起头。
小舞已经灵巧地跳开,得意地拍了拍手,小脸上满是胜利的笑容:“搞定!以后我就是七舍的老大啦!你们都要叫我小舞姐!”
王圣等人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欢呼。新老大不仅漂亮,还这么能打!
尘埃落定,小舞这才注意到一直安静地站在角落阴影里,仿佛与喧闹无关的唐雨。她大眼睛眨了眨,蹦跳着凑过去,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脸色苍白、眼神沉静的男孩:“哇!你也是新来的?你叫唐雨?和小三子一样大?”她刚才听到了唐三的介绍,“你的武魂是什么?打架厉害吗?” 说着还伸出小手比划了一下。
唐三已经坐起身,揉了揉鼻子,走到唐雨身边,替他回答:“小舞,这是我弟弟唐雨。他的武魂是眼睛,有点特殊,魂力…用不了。”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自然的保护意味。“用不了?” 小舞惊讶地张大了小嘴,上下打量着唐雨单薄的身形和苍白的脸色,随即又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学着大人的样子拍了拍唐雨的肩膀(唐雨被她拍得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没事!以后小舞姐罩着你们俩!” 她对唐雨这个“脆弱”又特殊的“小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宿舍里气氛刚轻松一点,王圣就忍不住开始诉苦:“小舞姐,唐三,你们刚来不知道,咱们工读生日子不好过啊!高年级那个萧尘宇,仗着自己是城主儿子,武魂是狼,魂力等级又高,整天带着他那帮跟班找我们麻烦!抢我们扫干净的区域,抢我们那点可怜的金魂币补贴,还动不动就嘲笑我们是‘废武魂乡巴佬’!我们…我们打又打不过,躲又躲不开,真是憋屈死了!”
他这么一说,宿舍里其他工读生也纷纷附和,脸上满是愤懑和无奈。刚刚因为新老大诞生而活跃的气氛,瞬间又低沉压抑下去。
“萧尘宇…”小舞皱着小巧的鼻子,挥了挥小拳头,“哼!他敢来,我就揍他!”
唐三眉头紧锁,思索着对策。硬拼?对方人多势众,实力不明,风险太大。隐忍?似乎永无尽头。
就在一片愁云惨雾的沉默中,一个平静的、属于男孩的声线在角落里响起,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萧尘宇很强,但他有个最大的弱点——他特别怕别人说他不行,尤其是在人多的时候。他每次欺负人之前,都要先喊很大声,摆足了架子,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厉害似的。”
说话的是唐雨。他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一张靠墙的硬板床上,背脊挺得笔直,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灵眸如同沉静的湖水,清晰地倒映着宿舍里众人惊愕的脸。
王圣等人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唐三的眼睛却骤然一亮,脱口而出:“小雨你是说…他极度好面子?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
小舞更是猛地一拍手,眼睛亮晶晶的:“对呀!没错没错!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家伙每次都要先吆喝几声,装模作样的,就怕别人不看他!死要面子活受罪!”
唐雨迎着哥哥和小舞的目光,平静地点了点头,继续用他那与年龄不符的冷静语调分析道:“他们人比我们多,平均魂力等级也可能比我们高,现在正面冲突,我们肯定吃亏。不如先示弱,让他们觉得我们怕了,放松警惕。同时,”他目光扫过宿舍里的每一个工读生,“我们所有工读生必须像捏紧的沙子一样,彻底团结起来(聚沙),一个声音,一个动作。然后,找机会,在他们最得意、最想炫耀自己威风的时候,用最小的力气,让他们当众狠狠摔一跤,丢个大脸。让他们以后想欺负我们时,都得先想想这个教训。”
清晰的思路,精准的分析,直指核心的策略!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六岁孩子能说出的话!
七舍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王圣手里的扫帚“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呆呆地看着角落里那个脸色苍白、身形单薄的男孩。
其他工读生也全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震惊、茫然、难以置信。
唐三看着弟弟,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讶和深深的思索,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安静的弟弟。
小舞的反应最快,她像只小兔子一样蹦到唐雨床边,兴奋地抓住他略显冰凉的小手晃了晃,大眼睛里满是发现新大陆的惊喜和佩服:“哇!小雨!你好聪明啊!比小三子这个闷葫芦脑子转得快多了!以后你就是咱们七舍的小军师了!专门给姐姐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