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丁学院低年级的文化课教室,弥漫着一种孩童特有的、略带嘈杂的专注气息。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磨得发亮的木质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块。孩子们或认真听讲,或偷偷走神,或笨拙地抄写着板书。
在教室最不起眼的角落,唐雨安静地坐着。他面前的课本摊开着,目光似乎落在书页上,但那双过于沉静的灵眸深处,却倒映着窗外树叶被风吹动的细微轨迹,映照着讲台上老师袖口沾染的一点粉笔灰,甚至映照着前排某个同学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关节。历史事件的年代更迭,地理课上的山川河流名称,算术题中的简单加减乘除…这些内容如同溪水流过磐石,在他浩瀚的神王记忆库中留不下多少痕迹。只有当老师偶尔点到他名字,询问一个诸如“天斗帝国首都是哪里?”的基础问题时,他才会抬起头,用清晰而平静的声音给出准确无误的答案:“天斗城。” 展现出一个普通六岁孩子应有的良好记忆力和基础逻辑,不多一分,也不少一毫。
然而,当课程切换到基础的魂师理论时,唐雨那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终于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涟漪。
“众所周知,”讲台上的老师用教鞭敲打着黑板,上面画着简略的武魂分类树状图,“武魂主要分为兽武魂和器武魂两大类。兽武魂赋予魂师兽化的力量、速度或特殊能力,普遍被认为实战能力更强。而器武魂,虽然形态稳定,但在攻击性上往往稍逊一筹,更偏向于辅助或防御…”
当“兽武魂普遍强于器武魂”这句话被老师以笃定的口吻说出时,唐雨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头。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海神三叉戟撕裂苍穹的光辉,七宝琉璃塔扭转战局的华彩,甚至…昊天锤那撼天动地的恐怖威势!这些,岂是区区兽武魂能一概而论?仿佛是无意识的低语,又像是孩童天真的反驳,一个平静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响起,音量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角落:
“不一定吧。器武魂形态稳定,潜力上限可能更高,比如昊天…”
声音恰到好处地戛然而止。唐雨像是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迅速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露出一丝“失言”的慌乱。
老师愣了一下,随即宽容地笑了笑,只当是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童言无忌,没有深究:“唐雨同学的想法很有趣,不过理论还是要基于普遍现象哦。” 他继续讲解。
然而,教室后门处,一个不知何时倚门而立的灰色身影,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中,却骤然爆发出锐利的光芒!玉小刚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角落里那个低着头的苍白男孩。刚才那简短的、看似天真的一句话,却精准地戳中了武魂理论中一个长期存在的争议点!更提到了“昊天”这个敏感的字眼!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六岁孩子能随口说出的观点!大师的心湖,第一次因为这个被判定为“残缺天赋”的孩子,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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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操场,阳光炽烈。尘土在跑道上飞扬,夹杂着少年们粗重的喘息和老师中气十足的口令声。工读生们的体能训练课正在进行。
唐雨坐在操场边缘一棵老槐树的浓荫下,身下垫着一块旧布。他“身体虚弱”的理由让他免于参加剧烈的奔跑和负重练习。他像一个安静的旁观者,目光平静地追随着操场上挥汗如雨的身影。
他的视线,大部分时间落在唐三身上。看着唐三用远超同龄人的毅力完成一圈又一圈的负重跑,看着他灵活地翻越障碍物,看着他进行简单的对抗练习。当唐三在训练间隙走到场边稍作休息,闭目凝神,运转玄天功快速恢复消耗的体力时,唐雨的灵眸微微眯起。在他的视野中,唐三体内那精纯的玄天功内力流淌的轨迹清晰可辨。那是一条远比诺丁学院教授的基础冥想法复杂玄奥得多的路径,高效地汲取着天地元力。然而,在那行云流水般的运转中,唐雨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两处极其细微、几乎可以忽略的“顿点”——魂力流经肩井穴时,速度似乎快了那么一丝,导致后续的衔接出现微不可查的湍流;而在汇入气海丹田时,收束的力道又似乎慢了半拍,使得一部分精纯的内力在丹田边缘微微逸散。
训练结束的哨声响起。唐三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气息略显急促地走到树荫下。唐雨拿起身边的水壶递过去。
“哥。”唐雨的声音平静无波,在唐三接过水壶仰头喝水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清晰地说道,“刚才你魂力流过‘肩井’的时候,好像冲得有点急。到‘气海’那里收的时候,又慢了一点点。”
“噗…咳咳!”唐三一口水差点呛住,猛地转头看向弟弟。唐雨那双清澈的眸子正平静地看着他,里面没有任何玩笑的意味。唐三心中剧震!他立刻沉下心神,仔细回忆刚才运转玄天功的每一个细节。肩井穴的微滞感…气海处那丝不易察觉的松散感…弟弟的提醒,如同拨云见日,瞬间让他看清了自己功法运转中从未意识到的微小瑕疵!这绝不是巧合!他看向唐雨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深思,最终化为一个郑重的点头:“嗯…我记下了,小雨。”
等待唐三训练结束的间隙,唐雨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操场边缘的草地。几簇开着不起眼小紫花、散发着淡淡甜香的植物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起身走过去,蹲下身仔细看了看,然后平静地叫住一位路过的负责场地维护的老师。
“老师,”他指着那几株紫花小草,“这个叫‘紫星草’,汁液有毒,碰到皮肤会红肿发痒,最好拔掉。”
老师将信将疑地看了看那几株普通的小草,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眼神沉静的男孩。本着谨慎的态度,他还是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几株草连根拔起处理掉了。事后,他悄悄查了资料,发现这不起眼的小草果然有微毒!此事在工读生和部分老师间悄然传开,唐雨“观察力惊人”的名声,在“小军师”的智慧之外,又添上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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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一条通往图书馆的林荫小径上。
“唐雨。”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唐雨停下脚步,转身。大师玉小刚不知何时出现在小径旁,灰色的长袍衬得他身形有些瘦削,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大师。”唐雨微微颔首,神情平静,既无普通孩子面对学院权威的局促,也无不必要的热络。
“嗯,”大师应了一声,仿佛只是随意地开口,目光却紧紧锁在唐雨脸上,“你的武魂是眼睛,对观察事物想必有些独特之处。我有个问题想听听你的看法。”他顿了顿,抛出第一个试探,“依你看,像唐三的蓝银草这种被普遍视为‘废武魂’的存在,未来发展的方向在哪里?”唐雨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像是在回忆某个模糊的片段,平静地开口:“蓝银草生命力顽强,遍布大陆。它的潜力或许不在瞬间的爆发力,而在于控制和变化。坚韧的藤蔓可以束缚,汁液或许能蕴含麻痹或腐蚀的毒性,甚至…若能激发其强大的生命恢复特性,未必不能成为战场上的坚韧屏障。废武魂之说,未必成立。”
大师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这回答的思路,已经跳出了普通魂师的认知框架!他紧接着抛出第二个、也是他毕生研究的核心问题之一,语气更加凝重:“那么,关于魂师吸收魂环的年限极限…你认为,那真的是绝对无法逾越的铁律吗?”
这个问题,直指当前魂师界最根深蒂固的信条之一!
唐雨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整理思绪。周围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笃定:
“极限…是统计出来的普遍规律,并非天地法则。就像人无法举起万斤巨石是常理,但总有天赋异禀者能力拔山河。魂环的吸收,体质是根基,意志是支撑,武魂本身的特性是容器,魂兽残念的强弱更是关键。我曾在一本残破的古籍角落,看到过关于‘意志如铁、武魂特异者,于生死一线间,引动超越极限魂环’的模糊记载。虽九死一生,十不存一,但…存在过。所以,极限非定论,只是对大多数而言的…安全线。”
“轰!”唐雨的话如同惊雷,在玉小刚心中炸响!超越极限!意志!武魂特性!魂兽残念!这些观点,与他耗费无数心血研究、却因缺乏实例和违背“常识”而被世人嗤笑的《武魂十大核心竞争力》中的核心论点,何其相似!甚至更为大胆!尤其那“模糊古籍”的记载,更是为他苦苦寻求的理论支撑,撕开了一道微光!
大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看向唐雨的目光彻底变了,不再是看待一个特殊的孩子,而是在看一座蕴藏着颠覆性智慧的宝藏!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从怀中取出一枚深褐色的、刻有复杂纹路的木质令牌,递了过去。
“唐雨,你的…见解,非常独特,给了我很大启发。”大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学院的图书馆里,收藏了一些外面不太常见的古籍和魂师研究笔记,或许…对你了解自身的状况,或者印证你看到的那些‘模糊记载’会有些帮助。这是我的权限牌,你可以随时去查阅。如果…如果有什么新的发现,或者特别的想法,”他顿了顿,目光灼灼,“随时可以来找我讨论。”
唐雨看着递到面前的令牌,那双沉静的灵眸深处,终于掠过一丝如愿以偿的光芒。他伸出略显苍白的手,稳稳地接过了那枚代表着知识和资源的钥匙,平静地点头:“谢谢大师。”
诺丁学院的图书馆弥漫着陈旧纸张和淡淡灰尘混合的气息。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排列成行,投下深深的阴影。阳光透过高窗,形成几道光柱,在空气中飞舞的尘埃清晰可见。
唐雨拿着那枚深褐色的木牌,径直穿过摆放着启蒙读物和低阶魂师入门书籍的区域。他搬来一张垫脚的小木凳,站在高大的书架前。灵眸无声开启,视线扫过一排排书脊,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星斗大森林魂兽分布概要(残本)》、《稀有植物武魂特性探究》、《魂力凝滞异常病例集录(手抄本)》、《大陆基础毒素辨识图谱》…一本本或厚重或残破的书籍被他的小手精准而快速地抽出。
他抱着几乎要挡住视线的几本书,走到最角落一个靠窗的位置。阳光洒在磨得发亮的旧木桌上。他将其他书暂时堆在一边,首先翻开了那本纸张泛黄、边缘破损的《魂力凝滞异常病例集录(手抄本)》。
书页在他指尖快速翻动。他的目光沉静如水,神王级的理解力让他能够一目十行,瞬间提取核心信息。上面记载的案例大多荒诞不经或语焉不详,什么“受惊后魂力冻结”、“误食奇果导致魂力沉寂”…与他的情况毫无可比性。但这正是他需要的“烟雾弹”。他看得“很认真”,偶尔还用手指在某段关于“外力冲击或可松动凝滞”的模糊描述上轻轻划过,留下思索的痕迹。
接着,他换上了《大陆基础毒素辨识图谱》。彩绘的插图虽然粗糙,但特征鲜明。他很快翻到了记载着紫星草的那一页,上面清晰地画着那不起眼的小紫花,下面标注着:“紫星草,多年生草本。茎叶汁液含微弱神经毒素,接触皮肤可致红肿瘙痒,大量误食可引发短暂肢体麻痹及呕吐。常见于潮湿林地边缘。” 这与他之前的观察完全吻合。他默默记下。然后,是《星斗大森林魂兽分布概要(残本)》和《稀有植物武魂特性探究》。他翻阅的速度更快了,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书页。他重点寻找着关于“曼陀罗蛇”的记载:
* **习性:** 阴冷潮湿环境,喜夜间活动,常盘踞于枯木、岩缝,对震动敏感,感知极强…
* **弱点:** 畏火(但自身行动快,难锁定);极其厌恶雄黄等刺激性矿物粉末,接触会使其行动迟缓、感知混乱…
* **攻击模式:** 弹射突袭,毒牙致命,缠绕绞杀…
* **常见区域:** 猎魂森林混合区外围,靠近水源的灌木丛、荆棘林…
他的指尖在“雄黄”两个字上轻轻点了点。随即又快速翻到记载猎魂森林外围地形和已知陷阱分布的地图页,将几条相对隐蔽、靠近水源的路径和标注有“流沙”、“毒瘴气”的区域刻印在脑海中。
就在他专注于书页时,一阵刻意压低的讨论声从图书馆另一端的阅览区传来。是大师玉小刚和唐三。
“…曼陀罗蛇,是植物系武魂获取第一魂环的极佳选择之一。”大师低沉的声音带着特有的严谨,“它赋予的魂环,不仅能极大增强蓝银草的坚韧程度,还能大概率附加一种神经麻痹类毒素,大大提升控制能力。其魂环品质,在同年限魂兽中也属上乘。”
“但是!”大师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严肃,“你必须清楚它的凶险!曼陀罗蛇速度极快,攻击角度刁钻诡异,尤其它的毒牙,蕴含剧毒,见血封喉!其缠绕力量也足以勒断普通魂师的骨头!此行凶险万分,必须做好万全准备!我会亲自带你去猎魂森林,务必听从指挥,不得有半分侥幸!”“是,老师!我明白!”唐三的声音充满了坚定。
唐雨缓缓合上手中那本《猎魂森林外围安全指南》。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沉静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学院的红墙绿瓦,望向了那片笼罩在未知与凶险中的森林轮廓。
契机已至。
猎魂森林,曼陀罗蛇。
那禁锢着神王之力的枷锁,能否借此机会,撞开第一道裂痕?
答案,就在那危机四伏的森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