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余温
雨打在青铜门上的声音像是某种古老的葬歌。张起灵蜷缩在石阶上,怀中紧抱着吴邪最后留给他的蛇眉铜鱼,金属边缘早已被他的体温焐得发烫,却焐不热心底那片逐渐蔓延的冰原。
十年之约结束那日,吴邪在长白山脚下等他。晨光刺破云层时,张起灵看见那人倚着越野车,棒球帽下露出的发梢已染上霜白。"小哥!"吴邪笑着招手,笑容却比从前单薄,像是被岁月抽走了几分生气。张起灵直到握住对方的手才惊觉不对——吴邪的掌心没有往日的温度,脉搏跳动得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后来张起灵才知道,那些年吴邪独自深入沙海,在古潼京的烈日下与汪家周旋,被蛇毒侵蚀了五脏六腑。但那人总爱把"没事"挂在嘴边,说要带他去看杭州的桂花开,要教他用手机点外卖,要把藏海花的故事写完。
深夜里,张起灵常看见吴邪伏案写作的背影。台灯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是春蚕啃食最后的桑叶。"小哥,等我写完这本,就带你去雨村养老。"吴邪回头冲他笑,咳嗽却突然剧烈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稿纸上,晕开成暗红的花。
最后的时光是在雨村度过的。吴邪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看张起灵在院子里劈柴。他总说想听张起灵讲过去的事,即便那些故事早已听过无数遍。某个暴雨倾盆的午后,吴邪突然握住他的手:"小哥,我可能等不到桂花开了。"话音未落,窗外的闪电照亮他苍白的脸,张起灵感觉掌心里的温度正顺着指缝悄然流逝。
此刻,青铜门的潮气混着血腥味漫上来。张起灵想起吴邪火化那日,他从灰烬里捡出半枚烧焦的铜钱,那是吴邪总挂在背包上的小玩意。如今铜钱已辨不出字迹,却沉甸甸地坠在他心口。
雨越下越大,张起灵抱紧铜鱼起身。石阶上散落着吴邪留下的笔记本,被雨水泡得发胀的纸页上,墨迹晕染成模糊的纹路。他弯腰拾起一本,扉页上"给未来的自己"几个字已经化开,却依然能看见末尾画着的歪歪扭扭的笑脸——那是吴邪在生命最后时刻,留给世界的温柔。
远处传来闷雷,张起灵将笔记本贴在胸口。他知道,吴邪再也不会在某个转角突然冒出来,笑着喊他"小哥"。但那些共同走过的沙漠、雨林、古墓,还有雨村屋檐下的烟火,都化作记忆的碎片,永远烙在他漫长的生命里,如同蛇眉铜鱼上永不褪色的神秘纹路,在黑暗中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