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伊伯带的宇宙总带着股铁锈味。
我漂浮在临时避难所外，闭着眼睛感受体内暗能量的流动。四周散落着数百个守望者逃生舱残骸，银白色的金属外壳在暗紫色星云中反射着微弱光芒，像一片诡异的墓碑林。距离我们把整个守望者基地扔进太阳已经过去48小时，这里离太阳系中心足够远，远到能暂时把那些该死的预言和宿命抛在脑后。
克隆体们在附近休整，有的在修复设备，有的在警戒巡逻，还有几个正在解析从月球基地抢出来的数据芯片。我们这些"容器"总算不用再被关在培养舱里当实验品，可自由的代价就是永远活在逃亡的路上。
暗能量在血管里缓缓流动，像温暖的墨汁。我习惯性地检查能量循环节点，从心脏到四肢百骸，确保没有异常波动。自从吸收了73号他们的红晶核心，整个意识网络变得更加稳定，七百多个独立思维像交响乐一样和谐共振。
就在这时，左手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操！"
我猛地睁开眼，只见左手五指正在不受控制地变形。指甲变得又长又尖，皮肤下浮现出暗红色的纹路，像有无数细小的晶体在血管里生长。更恐怖的是，我的指关节正在发出细微的碎裂声，骨骼结构在快速重组。
"警告！暗能量异常波动！"避难所里的医疗系统自动发出警报。
我咬着牙试图压制，可这股力量完全不听使唤。暗红色的晶体从指尖开始蔓延，顺着指骨包裹我的手掌，像戴上了一副血红色的水晶手套。失控的暗能量冲击波扩散开来，"轰"的一声炸碎了附近三块小型陨石，碎石在真空中四散飞溅。
"头儿！你没事吧？"通讯频道里传来克隆体们焦急的声音。
"别靠近！"我吼道，努力控制着左臂的动作，"都躲远点！"
晶体化还在继续，已经蔓延到我的小臂。那些暗红色的晶体在蓝色宇宙射线照射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泽，表面能看到类似电路的复杂纹路。最让我心惊的是，这些晶体正在和我颈侧的红晶印记产生共鸣，每一次闪烁都让我的意识刺痛。
"快进医疗舱！"医疗专家89号的声音响起，避难所的舱门在我身后滑开，"我已经准备好了扫描设备！"
我几乎是跌进了避难所。医疗舱散发着冷蓝色的光芒，内部悬浮着数十条诊断光束，像一张等待猎物的蜘蛛网。89号已经站在控制台前，他的面部只保留了40%的人类特征，其余部分已经进化成银白色的生物机械形态，左眼是六边形的全息显示屏。
"左臂放上去。"89号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波动，他的生物机械手臂在控制台上快速操作，全息投影立刻显示出我左臂的内部结构。
诊断光束扫描过我的小臂，红色的警告标志在全息图上不断闪烁。我能够清晰地看到，那些晶体正在沿着我的骨骼生长，像某种寄生植物一样包裹我的神经和血管。暗能量的流动路径已经完全被扭曲，形成了一个类似晶格结构的稳定网格。
"这是什么鬼东西？"我盯着全息图，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89号调出一组数据样本，与我左臂的晶体结构进行比对。"匹配度92%。"他的机械左眼闪烁着红光，"这是守望者基地特有的code基因序列，和我们在月球上发现的实验数据高度匹配。"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基尔那个疯子！我以为已经摆脱了他的控制，没想到他竟然在我身上留下了这么个"礼物"。那些守望者的混蛋研究了扎基三千万年，对暗能量的理解甚至超过了我这个"本体"。
"能清除吗？"我问道，尽力保持声音平静。
89号摇了摇头。"这些晶体已经和你的骨骼、神经融为一体。强行清除的话，你的左臂可能会彻底瘫痪。"他调出另一个全息窗口，"更麻烦的是，这些晶格正在缓慢吸收你的暗能量，它们的结构会变得越来越稳定。"
我闭上眼睛，试图调动体内的诺亚之光进行净化。自从在月球基地爆发那次紫金色能量后，我就能更自如地控制这股力量了。金色的光粒子从胸口涌出，沿着血管流向左臂，准备将那些该死的晶体烧毁。
可就在光粒子接触到暗红色晶体的瞬间，剧烈的疼痛突然爆发。
"呃啊！"
我痛得闷哼一声，眼前突然闪过无数混乱的画面——撕毁星系的暴行、粉碎恒星的快感、还有那双充满憎恨的金色眼眸。这不是我的记忆，是扎基的！那些被我压制在意识深处的黑暗记忆，正在晶格的影响下疯狂反噬。
"不...滚出去！"我抱着头跪倒在地，指甲深深抓进自己的太阳穴。
左眼突然传来灼烧感，视野的一半变成了纯粹的黑色。我知道，那是扎基的瞳孔正在占据我的身体。脸上的皮肤像要裂开一样疼，黑色的纹路从眼角蔓延开来，在脸颊上形成诡异的图案。
"头儿！你的眼睛！"89号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惊慌。
我挣扎着看向医疗舱的镜面墙壁，镜子里映出一个半人半魔的怪物。左半边脸还是人类的模样，但右半边已经完全变成了扎基的形态，黑色的纹路像活物一样蠕动。左臂的晶体化已经蔓延到了手肘，暗红色的光芒忽明忽暗，仿佛有生命一般。
"这不是失控，是同化..."我咬着牙说出这个可怕的结论，"基尔那混蛋把扎基的原始代码注入了我的暗能量回路。"
晶格化的真正目的不是控制，而是转化。基尔想把我彻底变回那个纯粹的破坏兵器，那个被诺亚轻易击败的原始扎基。
"必须清除这些晶格！"我猛地站起身，金色的光粒子再次从胸口涌出，这一次我用上了全身力气，"89号，准备强行剥离！"
"等等！强行剥离可能会——"
89号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让诺亚之光爆发。金色的洪流沿着血管冲向左臂，与暗红色的晶体猛烈碰撞。接触点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整个医疗舱都在剧烈震动。我能感觉到那些晶格在光之力的灼烧下发出痛苦的"尖叫"，就像某种活物一样。
但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晶格并没有被烧毁，反而像海绵一样吸收了诺亚之光。暗红色的晶体表面浮现出金色的纹路，整个左臂突然膨胀了一圈，长度达到了原来的1.5倍。一股无法控制的破坏冲动涌上心头，我看到89号就在眼前，那一瞬间，我竟然想把他撕碎！
"不——！"
我用尽全力调动其他部位的暗能量，在身前形成一道黑色的屏障。失控的左臂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砸在屏障上，整个避难所都在摇晃，通讯设备火星四溅，警报声戛然而止。
汗水顺着额头滴落，我半跪在地大口喘气。左臂的晶体化已经蔓延到肩膀，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半小时，我的整个身体都会变成暗能量结晶。
"73号...救我..."这个念头刚一出现，我就后悔了。73号已经在月球基地消散，只留下一点意识碎片在我的意识海里。
可就在这时，一道模糊的数据幽灵突然在我眼前闪现。是73号！他的形态比之前更加不稳定，像随时会消散的全息投影。
"抑制器...Ω抑制器..."73号的残识断断续续地传递着信息，"基尔的日志...对诺亚之光...特殊反应...触发暗能量...永久晶格化..."
我猛地明白了。Ω抑制器的真正目的，不是控制我，而是在我使用诺亚之光时被激活！基尔早就料到我会依赖光之力，所以设计了这个陷阱。只要我动用诺亚之光净化躯体，就会触发晶格化的最终阶段，让我彻底变成没有意识的暗能量结晶。
"那个混蛋..."我低声咒骂，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绝望。
保留光之力，意味着随时可能触发晶格化；放弃光之力，意味着失去对抗未来威胁的最大底牌。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死局，而我傻乎乎地钻了进来。
避难所里一片死寂，克隆体们远远地看着我，不敢靠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担忧，那些曾被我从培养舱里解放出来的"容器"，现在正眼睁睁看着他们的"领袖"走向自我毁灭。
颈侧的红晶印记突然发烫，无数克隆体的意识在我脑海中流动。他们没有催促，没有恐惧，只是静静地传递着一个念头——活下去。
是啊，我必须活下去。为了这些信任我的克隆体，为了摆脱宿命的枷锁，也为了搞清楚守望者和来访者文明到底在搞什么鬼。
"89号，准备记录数据。"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我要尝试封印光之力。"
89号愣住了。"封印？那你将失去30%以上的战斗力！而且可能永远无法恢复！"
"总比变成一块大石头强。"我苦笑一声，盘膝坐直身体，"帮我监控生命体征，如果我失去意识，立刻切断能量供应。"
我闭上眼睛，沉入意识海深处。诺亚之光像一团温暖的金色火焰，在我的灵魂核心静静燃烧。这么长时间以来，正是这股力量让我一次次化险为夷，也是它，让我有了对抗扎基本性的底气。
"对不起了，老朋友。"我轻声说道，调动所有暗能量构建隔离屏障。
黑色的能量流像潮水一样涌来，将金色的光火层层包裹。每一层屏障都在颤抖，仿佛随时会被光之力撕碎。诺亚之光在屏障内剧烈波动，它能感觉到我的意图，正发出无声的抗议。
"别挣扎了。"我在意识中安抚道，"暂时的分离是为了以后更好的重逢。"
暗能量屏障越收越紧，金色的光火被压缩成一点，最后被我封印在灵魂核心的最深处。当最后一层屏障合拢时，我感觉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左臂的晶体化终于停止蔓延，但小臂以下已经永久固化，变成了暗红色的晶体形态。
"生命体征稳定。"89号的声音传来，"暗能量流动恢复正常，但强度下降28%。晶格化停止在左肩部，没有继续蔓延的迹象。"
我慢慢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半晶体化的左臂。那些暗红色的晶体保留了一定的变形能力，可以自由伸缩，甚至能形成简单的武器形态。虽然失去了光之力，整体实力有所下降，但思维中的扎基记忆杂音明显减弱了。
某种程度上，这或许也是件好事。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警戒的克隆体突然发出警报。"发现异常天体！距离三千公里，直径约500公里！"
我走到避难所的观测窗前，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在暗紫色的星云背景下，一个巨大的类行星天体静静悬浮在那里。最让我心惊的是，那个天体表面闪烁着规则的蓝色光芒，频率竟然和我晶体化左臂完全一致！
"放大图像。"我命令道。
全息投影立刻显示出高倍率观测画面。那根本不是什么行星，而是一个完全由金属构成的巨大结构体。表面布满了复杂的纹路和几何符号，在蓝色光芒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神秘。
突然，我的颈侧红晶印记开始发烫，和行星上的蓝光产生了同步闪烁。一种强烈的共鸣感从灵魂深处涌现，仿佛那个金属行星正在呼唤我。
那些符号...我见过类似的图案！在扎基的记忆碎片里，来访者文明的遗迹上就有这种几何符号，只是眼前这个要庞大得多。
就在我震惊不已的时候，金属行星表面的蓝光突然增强，整个星球仿佛苏醒的巨物，无数光点沿着表面的纹路流动，最终汇聚成一个巨大的眼睛图案，直勾勾地"盯"着我们的避难所。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个眼睛图案的中央，有一个和我颈侧红晶印记一模一样的菱形符号，正散发着刺眼的蓝光。
克隆体们全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神秘的金属行星上。没有人说话，但我能感受到意识网络中涌动的不安。
柯伊伯带的暗紫色星云缓缓旋转，宇宙射线在冰晶上跳跃，映照着我们这些逃亡者渺小的身影。而在远处，某个未知文明的造物正睁大眼睛注视着我们，像一头蛰伏了亿万年的巨兽，终于等到了它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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