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放开她

国庆返校后的第五天，北风裹挟着砂砾撞在走廊窗户上，发出细碎的呜咽。我攥着被涂鸦的日记本，指节在参差不齐的纸页边缘陷出青白。扉页上“林安藤的秘密基地”被红笔粗暴地涂改成“丑八怪”，墨迹在阴沉天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块揭不掉的伤疤。

“听说你爸昨晚又砸东西了？”李瑶倚着储物柜，栗色卷发扫过新买的香奈儿包，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有节奏地叩击柜门，声响像啄木鸟啄食。

她刻意抬高音量，让周围窃窃私语的同学都能听清，“难怪总穿旧校服，钱都被酒鬼爹买酒喝了吧？”

哄笑声如潮水漫来，每一声都带着尖刺。

我感觉血液冲上太阳穴，日记本边角深深扎进掌心。

这本贴满卡通贴纸的本子里，夹着妈妈每月准时寄来的汇款单，藏着那些没人看懂的简笔画——歪歪扭扭的小人总戴着棒球帽，有的握着画笔在画板前发呆，有的抱着篮球跃起时衣角扬起弧度。

这些画被我用彩色便签半遮半掩，生怕被人发现画中藏着某个总在校服袖口沾着颜料、笑起来虎牙会戳破下唇的身影。

“道歉。”

我的声音发颤，却死死盯着她涂着亮片的眼影，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痕迹。

“凭什么？”李瑶突然揪住我的马尾，发绳勒得头皮生疼。她身上甜腻的香水味混着走廊消毒水气息，呛得人喘不过气，“穷鬼还装清高？不如……”

“放开她。”沙哑的男声如惊雷炸响。许延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尽头，校服领口歪斜，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饭团。他冲过来时撞翻垃圾桶，塑料瓶骨碌碌滚远，惊飞了窗台上啄食的麻雀。

李瑶脸色瞬间惨白：“许延，我们就是开玩笑……”

“很好笑？”许延掰开她的手指，动作却轻柔地将我护到身后。他弯腰捡起日记本，修长的手指小心抚平褶皱，指腹擦过我画的彩星贴纸时顿了顿。我瞥见他袖口沾着蓝紫色颜料，该是刚从美术室出来。“再碰她东西，”他声音冷得像冰，“我就把你数学月考抄答案的事告诉全校。”

围观人群发出骚动，李瑶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

走廊的风突然安静，只有远处预备铃的嗡鸣。许延低头翻着日记本，指腹无意识摩挲过某张便签边缘——那里藏着个画坏的棒球帽轮廓。我屏住呼吸，生怕他掀开纸片，又盼着他能看穿这笨拙的伪装。

他睫毛轻颤，把本子递还我时，指尖擦过我的手背，带着松节油的清冽气息

“以后……有事叫我。”

夕阳从走廊尽头斜斜照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把我整个人笼在里面。我这才发现，他校服口袋露出半截粉色创可贴包装——和上周我偷偷塞给他处理篮球擦伤的，竟是同一款。

风又起，卷着地上撕碎的涂鸦纸片打旋。

我望着许延转身的背影，突然觉得这秋风吹散的不只是砂砾。

那些藏在简笔画里的心事、日记本夹层的窘迫，都被他护在身后的影子轻轻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