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进教室时,我指尖触到课桌里那个方形硬物。
牛皮纸裹着的巧克力边角发皱,像被人反复攥在手心,最上方压着片干枯的梧桐叶,叶脉间歪歪扭扭写着“尝尝”。
粉笔灰簌簌落在纸角,我抬头时,只看见许延背着运动包走出教室的背影,小熊钥匙扣晃得很快,像是要甩掉什么。
画室的玻璃蒙着白霜,我对着石膏像削铅笔,木屑落在画纸上碎成星点。往常这个时候,许延总会抱着颜料盒挤过来,找些“调色不准”的借口蹭我的画凳。
今天他却只是抱着画具匆匆路过,校服袖口还沾着昨天没洗净的赭石颜料,像块褪不去的胎记。
午休时画架上突然多了杯奶茶,杯壁凝着的水珠洇湿了我的速写本。旁边是半块桂花糕,油纸边缘还带着温热的折痕。
我攥着糕点站在画室门口张望,走廊尽头闪过许延转身跑开的衣角,运动鞋与地面摩擦出刺啦声响,惊飞了窗台的麻雀。
放学后的画室暗得像浸在墨水里。我摸着黑收拾画具,手指在储物柜底层触到个裹着报纸的包裹。拆开时,烫金封面的素描本上沾着几点颜料渍——是上次教他画夕阳时,他不小心蹭到的镉黄。扉页夹着的老照片让我呼吸停滞:初中校庆,我蹲在梧桐树下画画,远处有个模糊的人影举着相机,阳光把那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碰到画纸边缘。
路灯把梧桐树影投在地面,我抱着素描本在校门口等了很久。
许延抱着篮球跑来时,运动衫后背洇着大片汗渍,在深秋的暮色里泛着冷光。
“便利店清仓。”
他把包裹塞给我就后退半步,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红色缎带
“买多了用不上。”
风卷起他额前碎发,我看见他耳尖红得像要滴血。
便利店暖黄的灯光下,许延从书包掏出两个纸杯蛋糕,奶油被压得歪歪扭扭,插着两根长短不一的蜡烛。“买饭团送的。”他划火柴的手有些发抖,火苗照亮他睫毛投下的阴影。
我低头许愿时,听见细微的“咔嚓”声,抬头正撞见他慌忙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屏幕熄灭前,我瞥见取景框里自己低头的轮廓。
蛋糕上的草莓冻得发僵,许延低头吃奶油时,沾到嘴角的白霜像片雪花。我捏着叉子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把素描本往怀里抱得更紧。
钟楼敲响十二下时,他突然把本子塞回我手里
“速写别忘交。”
转身跑开时,几片梧桐叶从他衣角飘落,我弯腰去捡,叶尖沾着的蓝色线头,和他校服的颜色一模一样。
深夜的台灯下,我翻开素描本最后一页。
便签上画着歪扭的生日蛋糕,三根蜡烛长短不齐,角落的铅笔字被橡皮擦得发毛
“你的画本快用完了”
窗外的梧桐叶还在簌簌响,楼下篮球场传来篮球砸地的闷响。
我掀起窗帘,看见路灯下许延仰头数星星的身影,运动背包上的小熊钥匙扣晃啊晃,像悬在我心口,落不下来的一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