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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与商业的碰撞

沉溺微光

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卧室,林微睁开眼,盯着陌生的天花板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湖滨别墅的客房。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天,与周沉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和平共处。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薄荷茶,旁边是一张便条:

「早安。去日内瓦开会,晚上八点回。冰箱里有你喜欢的蓝莓酸奶。—周沉」

林微拿起便条,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这三天,每天早晨她都会在醒来时发现这样的便条——简短、实用,没有过度情感流露,却透着一种周沉式的关心。第一天的便条甚至还有拼写错误,被他用笔划掉重写,那个小小的失误莫名让她心头一软。

她啜了一口茶,薄荷的清凉在舌尖扩散。这不是她平时喝的种类,但意外地合口味。周沉什么时候注意到她喜欢薄荷的?还是在佛罗伦萨时,她曾提过意大利的薄荷茶?

窗外,苏黎世湖在晨光中波光粼粼。林微披上睡袍,轻手轻脚地下楼,不想惊动管家。别墅里静悄悄的,只有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厨房冰箱确实如便条所说,放着一排蓝莓酸奶,旁边还有新鲜的水果和全麦面包。

她拿出酸奶,发现瓶盖上贴着一张更小的便条:「保质期到下周,别贪嘴。——S」

"S"——周沉名字的首字母。林微不禁微笑,这个曾经连她穿什么衣服都要干涉的男人,现在却用便利贴提醒她注意酸奶保质期。某种程度上来讲,这确实是一种进步。

早餐后,林微来到三楼画室。阳光正好,斜斜地照在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周沉肖像上。这几天她一直避开这个房间,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面对这幅承载了太多情绪的作品。

但现在,站在画前,她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画中的周沉只有侧脸,线条刚硬,眼神锐利,是她记忆中最初的样子——冷漠、自制、不可接近。与现在这个留便条、买酸奶的男人判若两人。

林微拿起调色板,挤出一小块钛白。两年了,也许该完成这幅画了...

手机铃声突然打断她的思绪。是玛雅:"Lin, bad news! The studio's pipe burst overnight, half of your sketches are soaked!"("Lin,坏消息!工作室的水管昨晚爆了,你一半的素描都被泡了!")

林微的心一沉。那些素描是她这两年来的创作草稿,有些甚至是未公开系列的原型。"I'll be there in an hour."("我一小时内到。")她挂断电话,匆匆换衣服。

下楼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周沉发了条短信:「工作室水管爆了,素描浸水,我去处理。」

发完她就后悔了。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一个月"试用期"的本意就是观察周沉是否真的尊重她的独立,而不是事事依赖他解决。但消息已读的回执立刻弹出,紧接着周沉回复:「需要我回来吗?」

林微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几秒。简单的一个问句,却包含太多变化——他问她是否需要,而不是直接插手;他主动提出回来,而不是派助理处理。这种克制的关心与两年前那个独断专行的周沉截然不同。

「不用,我能处理。」她回复道,然后补充一句,「谢谢。」

出租车驶向城区的路上,林微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思绪飘回两年前。那时的周沉会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大概率是直接命令她待在家里,派一个团队去"处理",然后把所有湿掉的素描当作垃圾扔掉,再订购一批全新的画材作为补偿。他永远不明白,对艺术家来说,那些看似杂乱的草稿往往比成品更珍贵,因为它们承载着最原始的灵感和情感。

工作室所在的建筑是老城区一栋19世纪的老房子,虽然 charmant(迷人),但管道系统确实年久失修。林微赶到时,玛雅和房东已经在门口等候,两人脸上写满了歉意。

"Toutes mes excuses, madame..."("非常抱歉,女士...")房东是个六十多岁的法国老人,不停地搓着手,"Les plombiers sont en route..."("水管工已经在路上了...")

林微没时间听道歉,径直冲向二楼她的工作室。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心碎——天花板一角还在滴水,地板上积了一层水,而她放在矮桌上的十几本素描簿已经湿透,有些甚至被水冲散,纸张黏连在一起。

"Merde!"("该死!")她用法语咒骂一声,立刻跪下来抢救那些素描。这些不仅是工作记录,更是她这两年的情感日记——从刚离开时的愤怒与黑暗,到逐渐找回的希望与光明,每一笔都是她灵魂的碎片。

"Lin, let me help."("Lin,让我帮忙。")玛雅递来一叠干毛巾。

两人小心翼翼地分开湿透的纸页,用毛巾吸去多余水分。有些墨水已经晕染,线条模糊成一片;有些铅笔素描还算完好,但纸张已经起皱变形。林微强忍泪水,她知道现在不是情绪化的时候,能救多少是多少。

正当她专注于抢救一幅关键构图时,工作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抬头一看,周沉站在门口,西装裤脚和皮鞋上全是泥水,头发也被雨水打湿,显然是一路匆忙赶来。

"你怎么来了?"林微惊讶地问,"日内瓦的会议呢?"

周沉快步走过来,二话不说蹲下身帮她整理散落的素描:"取消了。"

"什么?那可是国际银行家的..."

"你的画比会议重要。"周沉头也不抬,熟练地将一张湿透的水彩纸平铺在干毛巾上,"这种纸要阴干,不能暴晒,否则会变形得更厉害。"

林微愣住了。不是因为周沉突然出现,而是他处理湿画纸的专业手法——那不是临时学来的技巧,而是长期练习的结果。他什么时候研究过这个?

似乎察觉到她的疑惑,周沉简短解释:"这两年我上了些艺术保存与修复的课程。以防...万一找到你时,你的作品需要保护。"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深刻地刺入林微的心脏。她低下头,不让周沉看到自己突然湿润的眼睛,继续手头的工作。

三人沉默而高效地抢救着画作。周沉甚至脱下了西装外套,卷起衬衫袖子跪在地上,用吸水纸一点一点吸干素描本里的水分。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林微想起画室里那幅未完成的肖像——画中的周沉永远不会为任何人屈膝,更不会弄脏他的定制衬衫。

"这张还能救。"周沉递给她一幅被水浸湿但线条尚存的素描,"用冷冻法可以阻止墨水进一步扩散。"

"你知道得还挺多。"林微轻声说,接过素描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那一瞬间的接触像静电般让两人都微微一颤,但谁都没有说破。

中午时分,水管终于修好,大部分素描也抢救及时。玛雅出去买午餐,工作室里只剩下林微和周沉。阳光透过刚擦干净的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谢谢。"林微打破沉默,"没想到你会亲自来。"

周沉正在用毛巾擦手,闻言停下动作:"我说过,这一个月我会证明自己的改变。"

"取消重要会议也算改变的一部分?"

"优先级调整。"周沉耸耸肩,"两年前的我肯定会选择会议,认为派个助理来处理就够了。但现在我知道,有些事必须亲自到场。"

林微注视着他被水打湿的衬衫和沾满颜料的双手,突然有种想拥抱这个男人的冲动。但她克制住了,转而拿起一本半干的素描簿:"这本好像还好,只是边缘有点湿。"

翻开第一页,她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一幅周沉的速写,画于两年前他们关系最好的那段日子。画中的他正在书房工作,眉头微蹙,全神贯注。当时她随手画完就塞进了抽屉,没想到后来被一起带走了。

更糟的是,素描背面写着一行字:「今天他说爱我的方式,是记住我不吃香菜。笨拙得让人心疼。」

周沉显然也看到了。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凝重,林微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那是她最私密的思绪,从未打算让任何人看到,尤其是周沉本人。

"我..."她不知该如何解释。

周沉却轻轻合上素描本,递还给她:"画得比我本人好看。"

这个笨拙的玩笑化解了尴尬。林微接过本子,鼓起勇气问:"你真的取消了日内瓦的会议?不会有麻烦吗?"

"重新安排了视频会议,下午三点。"周沉看了看手表,"还有两小时,足够我回酒店换身衣服。"

林微点点头,突然注意到周沉右手腕上戴着一串木珠手链——粗糙的工艺,明显是手工制作,与他一身名牌格格不入。

"这是...?"

周沉下意识用左手盖住手链:"没什么。"

林微认出了那串珠子。两年前她在一次市集上买的,因为觉得木纹特别。后来随手放在床头,没想到周沉一直留着,现在还戴上了。

"挺适合你的。"她轻声说,没有拆穿。

周沉嘴角微微上扬,正要说什么,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屏幕,眉头紧锁:"抱歉,必须接这个。"

他走到窗边低声交谈,语气越来越严肃。林微隐约听到"股价"、"董事会"、"紧急"等词,知道一定是公司出了状况。果然,挂断电话后,周沉的表情恢复了往日的冷峻。

"出问题了?"林微问。

"徐世康又在搞小动作。"周沉简短地说,"没关系,我能处理。"

林微想起两年前那个差点让周沉失去公司的危机。当时她还在他身边,甚至帮忙出过主意。现在,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立场介入。

"需要我...?"

"不用。"周沉拿起西装外套,"你专心处理画作。我让司机留在这里,有任何需要就告诉他。"

他转身要走,林微突然叫住他:"周沉。"

他回头,眼神询问。

"明天...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的策展人邀请我参加一个论坛,正好和你的董事会议同一天。"林微犹豫了一下,"我可以推掉。"

周沉摇头:"不用。论坛更重要。董事会我能应付。"

"但你说徐世康..."

"林微。"周沉打断她,"这一个月是关于证明我能尊重你的工作和选择。如果第一天就让你为我改变计划,那算什么证明?"

林微哑口无言。两年前的周沉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那时的他会理所当然地要求她取消一切安排,陪他出席商业活动,因为"周太太的形象很重要"。

"那...谢谢。"她最终说道。

周沉点点头,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对了,湖滨别墅的书房抽屉里,有份文件你可能感兴趣。关于艺术基金的。有空可以看看。"

"什么艺术基金?"

"你的。"周沉微微一笑,"两年前我就开始筹备了,一直没机会告诉你。"

门关上的声音在空荡的工作室里回响。林微站在原地,手中还拿着那幅湿漉漉的周沉素描,心跳快得不像话。这个男人的改变如此真实而具体,不再是口头承诺,而是体现在每一个选择、每一次让步中。

她翻开素描本背面,再次看着自己两年前写下的那句话:「笨拙得让人心疼。」

或许,有些感情从未真正消失,只是被伤痛暂时掩盖,如同这些被水浸湿的画作,只要耐心修复,依然能重现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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