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世医疗中心的ICU走廊长得像没有尽头。林微奔跑着，高跟鞋早已脱掉，丝袜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打滑。周沉紧随其后，他的手机贴在耳边，正用德语急促地交谈着什么。

"在哪里？"林微抓住迎面而来的护士，"叶青女士？她在哪里？"

护士指向走廊尽头的手术室："正在抢救，但医生说要家属做好心理准——"

林微已经冲了过去。手术室外的红灯刺眼地亮着，张姨瘫坐在长椅上，脸上的泪痕在皱纹间干涸。

"大小姐..."老人颤抖着站起来，"医生说...说太太脑子里有个东西在释放毒素...他们不敢贸然取出..."

手术门突然打开，一位穿蓝色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口罩上方是双疲惫的眼睛："家属？"

"我是她女儿。"林微上前，"我母亲怎么样？"

"暂时稳定，但情况复杂。"医生摘下口罩，露出年轻却严肃的面孔，"我是神经外科主任莱恩。您母亲颅内有植入物，与血管网纠缠。更麻烦的是..."他犹豫了一下，"毒素已经导致不可逆的神经损伤。"

林微的指甲掐进掌心："能取出植入物吗？"

"理论上可以，但风险极高。"莱恩医生指向墙上的灯箱，调出一张脑部扫描图，"看这里，植入物紧贴基底动脉。一旦出血..."

"成功率多少？"周沉突然问。

"百分之三十。"医生坦率地说，"而且即使成功，毒素已经造成的损伤也无法逆转。"

林微盯着扫描图上那个微小的胶囊状物体——苏婉说的"小糖果"。它像颗定时炸弹，在母亲大脑深处滴答作响。

"有其他方案吗？"她听见自己问，声音遥远得不像是自己的。

莱恩医生与身旁的药剂师交换眼神："理论上...如果有解毒剂配方，我们可以尝试中和毒素。但..."

"苏婉提到了配方。"周沉打断他，"需要周氏的医疗专利交换。"

"不只是专利。"药剂师递过一份文件，"我们分析了毒素样本，是定制神经抑制剂XX-9的变体。解毒需要一种特殊生长因子..."她犹豫地看向林微，"通常从妊娠八周以上的胎儿干细胞中提取。"

林微的血液瞬间冻结："什么？"

"您...目前没有怀孕吧？"莱恩医生尴尬地问。

周沉的手突然握住林微的肩膀："没有。有其他来源吗？"

"理论上可以用储存的干细胞，但..."药剂师翻动文件，"根据毒素结构，需要新鲜提取的、基因匹配度高的材料。直系亲属最佳。"

林微的胃部扭曲成一团。她流产后再未怀孕，而母亲是独生女，外祖父也已去世...

"时间窗口？"周沉的声音异常冷静。

"48小时内必须开始治疗。"莱恩医生说，"之后损伤将不可逆。"

48小时。林微看着扫描图上母亲萎缩的脑组织，突然想起什么："基因匹配...如果我有孩子..."

"理论上可行。"药剂师点头，"但您说您没有..."

"我做个检查。"林微突然说，"现在。"

周沉锐利地看向她，但没有反对。一小时后，当妇科医生宣布"妊娠约七周"时，林微的世界天旋地转。

"这...不可能。"她喃喃道，"我流产后医生说过..."

"医学上有极少数'奇迹怀孕'案例。"医生翻看超声图像，"胚胎发育良好，但还太小无法提取干细胞。"

"需要多大？"周沉问。

"至少八周，也就是七天后。"

林微和医生同时看向莱恩医生，后者摇头："48小时是极限。"

死一般的沉默笼罩检查室。林微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平坦的小腹——这里面有一个生命，一个能救母亲的生命，却来不及长大。

"还有其他办法吗？"她听见周沉问，声音低沉得可怕。

"除非..."莱恩医生犹豫道，"冒险加快胚胎发育。有实验性激素疗法，但风险极高，可能导致畸形甚至流产。"

林微猛地站起来，撞翻了椅子："你们在建议我为了救母亲而伤害自己的孩子？"

"林小姐，这只是提供所有可能性..."

"够了！"周沉厉声打断，"我们需要单独讨论。"

他将林微带到隔壁空病房，关上门后立刻拨通电话："把苏婉带到我别墅的地下室。现在。"挂断后，他转向林微，眼神如冰："我们会拿到完整配方。"

林微震惊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必要的事。"周沉的声音让她脊背发寒，"你去陪母亲，这事交给我。"

"不行！"林微抓住他的手臂，"你不能...私刑逼供！"

周沉的眼神变得陌生："为了你，我能做任何事。"

"包括变成怪物？"林微声音颤抖，"那我母亲醒来会怎么想？她宁愿死也不会接受这种代价！"

"那你呢？"周沉突然爆发，"你能眼睁睁看她死吗？如果代价是我的灵魂呢？"

林微被他的怒吼震住。周沉向来冷静自持，此刻却眼眶发红，脖颈青筋暴起，像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听我说，"他抓住林微的肩膀，声音嘶哑，"两年前我没能保护你们，这次...求你给我弥补的机会。"

林微从未见过这样的周沉——脆弱、绝望、充满瑕疵却真实得令人心碎。她伸手抚上他的脸："我们一起想办法。但不是这种方式...求你了。"

周沉闭上眼，额头抵住她的："48小时...一定有其他办法..."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张姨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大小姐！太太醒了！要见您！"

母亲躺在ICU病床上，像片枯叶般脆弱。各种仪器管线缠绕着她，但她的眼睛却异常清明，看到林微时甚至微微笑了。

"妈妈..."林微跪在床边，小心握住母亲的手，"我在这里。"

"...听我说..."母亲的声音微弱但清晰，"...不要救我..."

林微的眼泪夺眶而出："不，我们会找到办法..."

"...12月15...不只是你流产..."母亲艰难地说，"...是诅咒开始的日子..."

"什么诅咒？"

"...家族病...传女不传男..."母亲的手指突然收紧，"...你外祖父...实验室...他找到了阻断方法..."

林微困惑地看向周沉，后者立刻拿出手机记录。

"...需要特定基因序列..."母亲继续说，呼吸越来越急促，"...你父亲...想要男孩...因为..."

监测器突然发出刺耳警报！医护人员冲进来："血压骤降！需要立即处理！"

林微被拉到一旁，眼睁睁看着医生给母亲注射强心剂。在最后失去意识前，母亲用尽力气指向林微的腹部："...保护...她...不是意外..."

"什么意思？"抢救开始后，林微问周沉，"'不是意外'指什么？"

周沉表情凝重："也许...你这次怀孕不是自然发生。"

"你是说..."

"你流产后医生说过怀孕几率极低。"周沉分析道，"而这次恰好在母亲需要干细胞时怀孕...时间太巧合了。"

林微想起那板被扔掉的避孕药——过期两个月，而她与周沉恢复关系才六周..."有人动了手脚？"

"苏婉或你父亲。"周沉眼神冰冷，"他们可能在你体内植入受精卵，作为'活体解药库'。"

这个可怕的想法让林微反胃。她下意识护住腹部："那这孩子..."

"可能是基因编辑产物。"周沉的声音低沉，"你外祖父既然是遗传学家，可能留下了技术资料。苏婉或你父亲盗用了它。"

莱恩医生走出ICU，摘下口罩："暂时稳定了，但...时间不多了。"

林微转向周沉："我们需要查清外祖父的研究。"

"兵分两路。"周沉做出决定，"你去外祖父的实验室，我去..."他停顿一下，"...用我的方式问苏婉。"

"不刑讯逼供。"林微坚持。

"我保证。"周沉点头，但眼神闪烁，"只是...谈判。"

三小时后，林微站在外祖父尘封的实验室里。这是栋位于郊区的老式别墅，被改造成私人实验室。张姨说母亲每年12月15日都会独自来这里——现在林微明白为什么了。

实验日志堆积如山，大部分是晦涩的遗传学术语。林微翻到最新一本，发现最后几页被撕掉了。但在封底夹层中，她找到一张泛黄的便条：「基因锁已设定，仅女性后裔可激活。叶青若生女，12.15是关键日。——L」

12月15日。流产日，母亲发病日，账户变更日...现在又多了"基因锁"日。林微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周沉发来的加密文件。

点开后，她倒吸一口冷气——这是苏婉的部分供词视频。画面中的苏婉被绑在椅子上，嘴角流血但仍在冷笑："...林老头以为诅咒是传说？他女儿每次怀孕都会触发基因突变...第一个孩子注定流产..."

周沉的声音在画外冰冷响起："解药配方。"

"急什么？"苏婉讥笑，"那小胚胎不是正在长大吗？等八周后取干细胞就行...哦，等不及了？"她突然大笑，"那就用周太太的脑组织啊！母女基因相似度够高..."

视频戛然而止。周沉的下一条信息随即到来：「她提到你外祖父的'基因锁'，说密码在你母亲首饰盒里。找到它。」

林微立刻联系张姨。十分钟后，张姨发来照片——母亲首饰盒底层刻着一串DNA碱基序列：ATCGGC...

林微将序列输入实验室电脑，数据库显示这是一个基因编辑程序的解锁码，针对某种罕见的X染色体连锁神经退行性疾病——正是母亲所患的类型。

"所以不是阿尔茨海默..."林微喃喃自语，"是家族遗传病？"而外祖父找到了治疗方法，但需要特定基因序列激活...

电脑突然发出提示音：新邮件进入加密文件夹。发件人竟然是母亲！定时发送设置在一小时前——她清醒时用护士的手机设置的？

邮件只有一行字：「你腹中的孩子是解药，也是诅咒的终结者。保护她。——妈妈」

林微的手颤抖着抚上腹部。这个意外到来的小生命，竟承载着如此沉重的使命？她想起母亲说的"不是意外"...如果这次怀孕是精心设计的基因干预...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周沉打来的。接听后，传来的却不是他的声音："林小姐？我是周总的保镖马克。情况...您最好立刻来别墅。"

"发生了什么？"

"...周总失控了。"马克压低声音，"苏婉说了些关于您流产的事...他现在拿着神经刺激仪...我们拦不住..."

林微的血液瞬间冰凉。她冲出实验室，跳上车时才注意到邮件末尾还有一行小字：「小心周沉。他父亲死于同样的遗传病。」

这条信息像闪电劈中她。周沉知道吗？他的父亲...不是意外车祸？而如果这是X染色体连锁遗传病，周沉作为男性应该不会发病，除非...

除非基因突变已经发生。

生死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