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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星图疑云

帝台春:双阙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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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星图疑云

东宫,承恩殿。

夜已深沉,鎏金博山炉中吐出的龙涎香雾霭沉沉,却压不住萧承煜心头的波澜。他独坐案前,指腹一遍遍摩挲着腰间那枚冰凉的北斗玉佩,光滑的玉面几乎要被体温焐热。白日花宴上那惊鸿一瞥的袖口暗纹,如同鬼魅般在他眼前反复闪现。

是她吗?

那个在记忆深处被血色惊雷浸透的夜晚,唯一的光亮?

“玄影。”他声音低沉,在空旷的殿内响起。

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阶下,单膝跪地,垂首听命。

“去查两件事。”萧承煜的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瞳孔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幽潭。“第一,定国公府嫡女明清焰,袖口所绣北斗七星纹的来历。是家传绣样?还是……北境军中旧识所赠?”他刻意加重了“北境”二字。那场改变他命运的劫杀,就发生在北境与上京交界的黑风岭。

“第二,”他指尖在案上轻轻叩击,发出沉闷的声响,“查清楚,十二年前,黑风岭事件前后,定国公府或与其亲近之人,可有女眷或年幼者,曾途经该地?尤其留意……是否有过搭救他人或自身遇险的记录。”

“遵命。”玄影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冰冷的铁器。身影一晃,便已消失在殿外浓郁的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殿内重归寂静。萧承煜拿起案头一卷摊开的《北境舆图》,目光落在“黑风岭”那三个墨色小字上,指尖无意识地收紧。那夜的记忆碎片般涌来:冰冷的雨,滚滚的惊雷,刺鼻的血腥,护卫们倒下的身躯,绝望的奔逃……还有那只从黑暗中伸出的、沾满泥泞和血迹的小手,将这块带着体温的玉佩塞进他掌心时,那微弱却坚定的声音:“跑……别回头……”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口翻涌的戾气与一种近乎灼热的期待。明清焰……若真是你,这十数年的寻找,终是尘埃落定。若只是巧合……

烛火“噼啪”爆出一个灯花,将他沉凝的侧脸映在窗棂上,明暗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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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场

清晨的阳光带着薄薄的暖意,洒在青石板地上。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汗水的味道,间或夹杂着兵器碰撞的铿锵之声。

明清焰一身利落的窄袖劲装,长发高束,正与府中一名教习对练枪法。她身法灵动,一杆红缨枪在她手中宛若游龙,点、刺、扫、挑,招式凌厉,带着武将世家特有的悍勇之气。汗水顺着她光洁的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边几缕碎发,茜红的劲装更衬得她面若朝霞,英姿勃发。

“小姐,小心了!”教习沉喝一声,手中长棍化作一道乌光,直劈她肩头。

明清焰眼神一凛,拧身错步,枪杆斜向上格挡。“铛!”一声脆响,巨大的力道震得她虎口发麻,手腕微抖。她正要变招反击,眼角余光却瞥见演武场入口处,几名亲兵正抬着一个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年轻士兵匆匆走过。那士兵胸前一道狰狞的伤口皮肉翻卷,暗红的血液浸透了粗布军服,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石板上,蜿蜒出刺目的红痕。

一股强烈的、无法抑制的恶心感猛地从胃里翻涌而上!

明清焰脸色瞬间煞白,手中长枪几乎脱手。她猛地后退一步,抬手死死捂住嘴,强忍着那翻江倒海的呕吐欲望。眼前那刺目的血红仿佛瞬间放大、扭曲,与记忆中某些模糊而恐怖的画面重叠在一起,让她头晕目眩,呼吸急促。

“小姐?!”教习见她神色不对,急忙收棍,关切上前。

“没……没事!”明清焰勉强站稳,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用力咽下喉头的腥甜。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看那滩血迹,深吸几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翻涌的胃液。“今日……今日就到这儿吧。”她将长枪扔给一旁的侍从,声音有些虚浮。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演武场,脚步虚浮地跑回定国公府。路过那滩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迹时,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侧身快步绕开,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几个泛白的月牙印。忆川亭内,熏着淡淡的茉莉香。

祁愿正坐在亭中石桌前,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卷泛黄的古籍。阳光透过雕花飞檐,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她抬起头,便看见明清焰脸色苍白、脚步踉跄地走了进来。

“焰儿?”祁愿立刻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迎了上去,扶住她微微发抖的手臂,“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明清焰没说话,只是径直走到石桌边,抓起温着的茶壶,也顾不上倒进杯子,对着壶嘴就猛灌了几口温热的茶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压下了那股翻腾的恶心感。她闭了闭眼,才哑声道:“演武场……抬过去个重伤的兵,流了好多血……”

祁愿瞬间了然。她看着好友依旧苍白的脸色和紧握的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她扶着明清焰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坐下,转身从随身携带的小巧药囊里取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又倒了杯温水递到她唇边。“安神丸,含着,别急着咽。”

明清焰依言含住药丸,一股清凉微苦的气息在口中弥漫开,渐渐抚平了翻腾的胃和狂跳的心。她靠在祁愿肩上,疲惫地闭上眼,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祁愿坐在她身边,任由她靠着,用温热的湿帕子轻轻擦拭她额角的汗珠和掌心掐出的印痕,动作温柔而细致。“好些了么?”她轻声问。

明清焰点点头,依旧闭着眼,声音闷闷的:“还是……见不得血。爹爹已经找了很多名医,说是心病,可我就是……”她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挫败,“就是控制不住。是不是很娇气...”

“这不是娇气。”祁愿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是心善,是悲悯。见不得他人受苦,见不得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流逝,这是人之常情。”她握住明清焰微凉的手,“只是,焰儿,你生在定国公府,注定了有些东西……避不开。”

明清焰睁开眼,望着头顶的赭红木雕,眸色复杂。是啊,避不开。她的父亲是北离中军统领,她的家族是北离的武将脊梁。沙场、流血、牺牲……这些字眼,早已刻入了定国公府的骨血。她可以骄纵,可以任性,却唯独不能……怕血。

“我是不是……很没用?”她低声问,带着从未在旁人面前流露的脆弱。

“胡说。”祁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今日枪法精进,连教习都夸赞你悟性过人。怕血是弱点,但不是无解的死结。就像……”她目光扫过明清焰袖口那若隐若现的北斗暗纹,话锋一转,带着一丝好奇,“你袖口这七星纹,古朴大气,倒不似寻常闺阁花样,我见你自小衣裳就带着,可是有什么特别的来历?”

明清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袖口,那银线绣制的星纹在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她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盖住那片纹路,神色有些茫然地摇头:“我也不知。幼时有意识时就有了,听说是母亲留下的绣样,家里好些旧物上都有类似纹饰。”

祁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追问。她心思细腻,看出好友此刻心绪不宁,便转而说起轻松的话题:“对了,你托我寻的澄心堂云母笺,昨日已得了。正好今日得空,不如……”她话未说完,一个清朗含笑的声音便从廊外传来:

“哟,大清早的,两位妹妹躲在这里说什么体己话呢?”

一个身着月白锦袍、身姿挺拔如松的青年含笑走了进来。他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世家子弟的矜贵,正是昨日与太子对弈的肃国公世子祁珩。他目光扫过石凳上脸色依旧不太好的明清焰,笑容微敛:“清焰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差?”

“兄长。”她简单地解释道:“焰儿方才练功有些累了。”

祁珩走到桌边,关切地看了明清焰一眼:“习武也要循序渐进,别太拼命。”他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卷用青绸仔细包裹的长卷,递给祁愿,目光却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转向明清焰:“清焰,你托愿儿寻这云母笺,可是要画那幅‘将军百战图’?啧啧,不知是哪位将军如此有幸,能入我明妹妹的法眼啊?”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瞟向亭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定国公府水榭边缘的回廊下,不知何时立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那人一身玄色窄袖劲装,肩宽背阔,腰佩长剑,身姿如标枪般挺直。阳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条,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正是镇国将军府少将军——闫桉。

他似乎有要事与定国公相商,正驻足回廊,目光沉静地扫视着定国公府等待着小厮向定国公通报。那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久经沙场的铁血与审视。当他的目光无意间掠过忆川亭时,恰好与亭内几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明清焰被祁珩打趣得脸颊微红,正待反驳,却在抬眼对上闫桉那冰冷锐利的目光时,心头莫名一跳。那眼神太过深沉,太过直接,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让她下意识地想避开。

祁愿也看到了闫桉,她神色平静,只微微颔首致意。

随即,她想起什么,对明清焰低声道:“对了,昨日太子殿下亲临府上,听说赠了你一卷极珍贵的《北境星野图》?焰儿,太子此举……”

明清焰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不过是一卷图罢了,他问了些北境的事。喏,我觉得还没你找的云母笺有趣,随手放书房了,送你了。”

闫桉的目光在祁愿平静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扫过明清焰微红的脸颊和祁珩促狭的笑容,最后落在祁愿手中那卷青绸包裹的长卷上。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看到几件无关紧要的摆设,微微颔首,随后漠然地移开视线,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回廊。玄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垂花门外,只留下一股无形的、属于战场的肃杀之气,仿佛还在空气中隐隐浮动。

祁珩看着闫桉消失的方向,摸着下巴,笑得意味深长:“啧,咱们这位闫少将军,还是这么一副生人勿近、冻死人不偿命的模样。也不知道将来哪位姑娘能捂热这块千年寒冰?”

明清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她起身,从祁愿手中拿过那卷云母笺,试图驱散心头因闫桉那一眼带来的莫名异样感,“画画而已,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

祁愿看着好友强自镇定的模样,又望了望闫桉离去的方向,清澈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与思索。

窗外,阳光正好,微风拂过庭中花树,带来阵阵清香。然而,那袖口闪烁的北斗暗纹,演武场刺目的血迹,以及宁国公府回廊下玄衣将军那冰冷回眸中深藏的、无人能懂的暗涌,都预示着,这看似平静的定国公府,已然成了风暴来临前,最微妙的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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