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寒潭暖玉
皇家行宫·栖凰阁 (暮色四合)
暮色温柔地笼罩着皇家行宫。
栖凰阁内,熏炉里燃着清雅的安神香,混合着淡淡的药草气息。鲛绡纱帐低垂,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明清焰躺在宽大柔软的紫檀木雕花拔步床上,身上盖着轻软的云丝锦被。
她依旧苍白虚弱,但眉宇间那层骇人的死气已然褪去,呼吸均匀悠长,如同沉睡的婴孩。左臂上的毒包虽未完全消退,但那狰狞的幽蓝色已然不见,只余下深紫色的淤痕和微微的肿胀,被洁白的绷带仔细包裹。
祁愿坐在床边的绣墩上,正用浸透了温水的柔软细棉布,极其轻柔地擦拭着明清焰的额头和脖颈。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擦拭着稀世珍宝,目光专注而温柔。经过数日不眠不休的守护与施救,祁愿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面容清减了几分,但那双眸子却依旧清澈明亮,如同被泉水洗过的黑曜石。
细密的汗珠再次从明清焰光洁的额角沁出。祁愿指尖微顿,敏锐地捕捉到她长睫如同蝶翼般,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随即又一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有力。
祁愿的心猛地一跳,屏住呼吸,停下了擦拭的动作,目光一瞬不瞬地锁住那张沉睡的脸庞。
仿佛过了千年,又仿佛只是一瞬。那浓密的长睫终于缓缓掀起,露出一双初醒时带着迷茫与水汽的眼眸,如同蒙尘的明珠,虽黯淡,却重新有了生命的光泽。
“焰儿?”祁愿的声音极轻极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生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苏醒。
明清焰的视线有些涣散,好一会儿才聚焦在祁愿布满关切与疲惫的脸上。她的嘴唇动了动,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水……”祁愿立刻会意,迅速取过温在一旁的青玉杯,用小巧的银勺舀起一点温水,极其小心地润湿她的唇瓣,再一点点喂入她口中。“慢些,别急。”她的声音带着抚慰的魔力。
温润的水流滋润了干涸的喉咙。明清焰的意识如同退潮后的沙滩,一点点清晰起来。昏迷前的恐怖记忆碎片般涌入脑海——遮天蔽日的毒蜂、背靠背的苦战、断魂崖边的罡风、钻心的剧痛、还有祁愿那撕心裂肺的呼唤和滚烫的泪水……
“愿……愿……”她终于发出微弱嘶哑的声音,目光紧紧锁住祁愿,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与深深的依赖。她想抬起手,却连动一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
“我在!愿愿在!”祁愿的眼眶瞬间红了,她紧紧握住明清焰微凉无力的手,将自己的体温和力量传递过去,声音哽咽却带着无尽温柔:“没事了,焰儿,都过去了。毒已经拔除了,你安全了,我们都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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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凰阁外回廊 (月上中天)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回廊的朱漆栏杆上。
萧承煜负手立于廊下,玄色常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却也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他的目光穿过半开的窗棂,落在室内昏黄温暖的灯火下,那抹静静沉睡的身影上,眼神深邃如海,里面翻涌着后怕、心疼、以及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
脚步声轻响。祁愿端着空药碗,轻轻走了出来,顺手掩上了房门。
“殿下。”她微微福身。
“她……怎么样了?”萧承煜立刻转身,声音带着一丝急迫。
“方才醒了一刻,喝了水,说了两句话,又睡下了。”祁愿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
“脉象虽弱,但已平稳,余毒尽除,只需静养调理。此次能转危为安,实赖陛下赐下的圣药及时,以及焰儿自身意志坚韧。” 她并未居功。
萧承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了数日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他看着祁愿眼下明显的青影和清减的面容,郑重地拱手一揖:“祁小姐连日辛苦,救命之恩,孤与焰儿,铭记于心!此恩此情,永世不忘!”
祁愿侧身避过,清冷的月光落在她脸上,更显素净:“殿下言重了。救死扶伤乃医者本分,护友周全更是愿之本心。焰儿与我,情逾骨肉,无需言谢。” 她顿了顿,看向萧承煜,语气带着医者的冷静叮嘱:“焰儿虽醒,但元气大伤,心神亦受巨创。这几日需绝对静养,情绪不宜有大的波动。殿下若探视,还望……”
“孤明白。”萧承煜打断她,眼神温柔而克制,“孤就在外间守着,不会扰她。能知道她安好,足矣。”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内,带着无尽的眷恋与守护。
祁愿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她正欲离开去煎下一副药,目光却落在回廊拐角阴影处,那个如同磐石般静立的身影上——闫桉。他依旧穿着便于行动的劲装,腰佩长刀,如同最忠诚的哨兵,无声地守护着这座小楼。月光勾勒出他刚毅的侧脸轮廓,眼神在夜色中锐利如鹰。
祁愿脚步微顿,转身走向旁边小厨房的方向。片刻后,她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粳米肉糜粥和一碟清爽的小菜,径直走到闫桉面前。
“将军守了一日,想必也饿了。”她将托盘递过去,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吃点东西。你左臂虽愈,但气血仍需温养,饿着伤身。”
闫桉微微一怔,看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粥菜,又看向祁愿在月光下清丽而疲惫的脸庞,冷硬的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没有推辞,低声道:“多谢祁小姐。” 伸手接过托盘。
祁愿并未立刻离开,目光在他左臂的位置停留了一瞬,低声道:“夜里寒凉,将军……也当添衣。” 说罢,不再停留,转身没入小厨房的灯火中。
闫桉端着温热的托盘,站在原地。掌心传来碗壁的暖意,一直熨帖到心底。他看着祁愿消失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粥,冷峻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他走到廊柱旁,背靠着柱子,就着月光,沉默而迅速地吃了起来。这碗普通的粥,在此刻,却比任何珍馐都更暖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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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凰阁内 (翌日清晨)
晨光熹微,栖凰阁内药香氤氲。
明清焰精神稍振,正由祁愿扶着,小口啜饮温补的参汤。
皇后沈氏在女官搀扶下步入,素雅宫装难掩眉宇间的疲惫与浓浓心疼。明清焰见状闹着起身行礼“臣女....”
她疾步至床前,一把握住明清焰未受伤的右手:“好孩子!你受苦了!快别动!” 声音哽咽,目光落在她苍白清减的脸庞和裹着绷带的手臂上,泪水又在眼眶中打转。
“累娘娘忧心,臣女惶恐。”明清焰虚弱回应,感受到皇后掌心真切的暖意。
“说什么傻话!你护着煜儿,就是护着北离的江山社稷!”皇后用帕子拭泪,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后怕,“你安心养着,万事有本宫和陛下为你做主!”
皇帝萧胤随后踏入,明黄常服下难掩一丝疲惫。他先对侍立一旁的祁愿微微颔首,目光中带着深沉的赞许:“祁家丫头,连日辛苦,你很好。” 随即看向床上的明清焰,眼神复杂——审视、庆幸,更有一份对功臣的郑重。
“儿臣参见父皇。”萧承煜跟进行礼。
皇帝抬手免礼,目光落在明清焰沉静的容颜上,沉声道:
“明清焰,你舍身护储君,忠勇可嘉;临危不惧,风骨卓然。此等担当,朕心甚慰。”
他话锋一转,带着帝王的威仪与考量:
“太子遇险,东宫内务亦需整顿。皇后凤体欠安,煜儿政务繁忙。朕观你沉静坚韧,处事周全,更兼定国公府家风清正。
特旨:待你身体稍愈,暂代掌东宫内务之权,协理宫闱,肃清积弊,待皇后痊愈后再行交割。”
“此乃重任,亦是朕与皇后对你的信任与期许。望你善加珍视,不负所托。”
此旨意一出,阁内气氛微凝。
暂代掌东宫内务!这虽非正式的太子妃册封,却无异于向朝野宣告:明清焰已是帝后心中未来东宫女主的不二人选!是帝后给予的最高认可与过渡!
皇后眼中流露出欣慰与鼓励,轻拍明清焰的手背:“焰丫头,陛下这是看重你,也是让你提前熟悉。莫怕,万事有本宫在后面给你撑着。”萧承煜心中激荡,虽非正式赐婚,但这“暂代掌宫”的旨意,分量极重!他看向明清焰,眼中充满肯定与期待。
明清焰亦明白其中深意,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郑重,在祁愿的帮助下微微颔首:“臣女……领旨谢恩!定当竭尽所能,不负陛下、娘娘厚望!” 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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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偏殿·审讯密室 (暗流余波)
温暖与喜悦笼罩着栖凰阁,而行宫深处一间守卫森严的偏殿内,气氛却阴冷如冰。
阿史那律被精钢镣铐锁在冰冷的铁椅上,一身华贵的南越王子服饰早已破烂不堪,沾满污秽。他脸上带着淤青,神情萎靡,眼中却依旧闪烁着桀骜与怨毒的光芒。
闫桉、刑部尚书、大理寺卿、皇城司指挥使,三司主官外加镇国将军府少将军端坐于上,面色冷峻。桌上,摆放着从南疆驱蜂巫身上搜出的骨笛、蜂王幼虫玉罐,以及几份从密室中抄出的、与南越往来的密信原件!铁证如山!
“阿史那律!”刑部尚书一拍惊堂木,声如寒冰,“勾结南疆巫蛊,驱使毒蜂,行刺北离太子与未来太子妃!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阿史那律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狞笑道:“是又如何?成王败寇!只恨没能要了萧承煜和那贱女人的命!”
“冥顽不灵!”大理寺卿怒斥,“供出你南越在北离境内的所有暗桩!以及陈国公一党与你勾结的详细计划!尚可留你全尸!否则……”
“否则如何?”阿史那律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杀了我?我父汗必率百万铁骑,踏平北离河山!为我报仇!”
“哼!”闫桉冷笑一声,声音如同毒蛇般阴冷,“三王子殿下,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就在昨日,我镇国将军府与北境镇国公已奉陛下密旨,尽起三十万精锐,陈兵‘落鹰峡’!你南越王庭,此刻怕是自身难保!还百万铁骑?做梦!”
阿史那律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巨大的恐惧!“什…什么?!不可能!你们怎敢……”
“陛下有旨!”皇城司指挥使站起身,展开一卷明黄圣旨,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南越三王子阿史那律,罪大恶极,万死难赎!着即——剐刑!悬首北境辕门!以儆效尤!行刑!”
“不——!!!”阿史那律发出绝望的嘶吼,疯狂地挣扎起来!但沉重的镣铐将他死死锁住。两名如狼似虎的皇城司力士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如同拖死狗般将他向外拖去。他所有的狂妄与算计,最终只换来最惨烈的结局,以及一个风雨飘摇、即将面临北离铁蹄的南越王庭。
栖凰阁的暖阳,照不进这间冰冷的密室。但复仇的火焰与帝国的铁拳,已然高高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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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府·风波暗起 (数日后)
明清焰在祁愿的精心调理和定国公府的严密护卫下,伤势恢复得比预期更快。虽仍需静养,但已能下床缓行,处理一些简单的文书。
这日,明峰下朝归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屏退左右,只留明清焰在书房。
“焰儿,”明峰声音低沉压抑,“今日朝堂之上,陈国公那老匹夫,联合数位御史,以‘国本为重’为由,再次逼谏陛下与太子殿下,要求尽快确立太子妃人选!话里话外,直指殿下因你之故,拖延婚期,罔顾社稷!”
明清焰放下手中温养的参茶,眸光一沉:“他们……举荐何人?”
“哼!还能有谁!”明峰怒哼一声,“自然是陈国公的嫡女,陈芷兰!言其‘温婉贤淑,宜室宜家’,更讽你……” 他顿了顿,眼中怒火更炽,“讽你虽有小功,然出身将门,性情刚烈,难当‘母仪天下’之责!更暗指猎场之事,是你招致祸端,连累太子!”
好一招颠倒黑白!
明清焰指尖微凉,但胸中一股傲气却陡然升起。她抬眼看向父亲,眼中并无惧色,只有一片沉静的冰寒:“父亲,他们这是急了。陛下‘暂代掌宫’的旨意,断了他们安插人手、染指东宫的念想,便狗急跳墙,欲用礼法大义压人。”
“正是!”明峰点头,忧心忡忡,“陛下虽未当场表态,但陈国公一党势大,又有‘延嗣’这冠冕堂皇的借口……殿下在朝堂之上,虽力陈你之功,驳斥其妄言,然对方死咬‘太子妃当以德行为先,非以功论’不放,场面一度僵持。”
明清焰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茶杯温润的釉面。德行?母仪天下?
她脑海中蓦然闪过北离河汹涌的浊浪,青州百姓绝望的眼神,还有那三日三夜不眠不休、与将士民夫一同肩扛沙袋的沉重……一个念头,如同破开迷雾的闪电,瞬间清晰!
“父亲,”她抬起眼,眸光湛然,带着一种洞穿乱局的锐利,“他们想要‘德行’?那女儿,便给他们一个——他们无法反驳的‘德’!”
-----金銮宝殿·山河为证 (朝堂逼婚高潮)
数日后,大朝会。金銮殿上,檀香袅袅,却压不住那股山雨欲来的凝重。
陈国公一党卷土重来,攻势更猛。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御史颤巍巍出列,引经据典,从《周礼》讲到《女诫》,字字句句如同淬毒的银针,直刺核心:
“陛下!太子殿下!东宫虚悬,中馈无主,非独关乎子嗣,更系国本安稳!储君婚配,当以敦厚贤良、宜室宜家为要!岂能以微末之功,掩其性情之烈?长此以往,恐非社稷之福啊!” 矛头直指明家女“难当国母之责”。
又有数位官员附议,皆举荐陈国公嫡女陈芷兰,言其“温婉知礼,德行出众”。
陈国公本人立于班首,眼观鼻鼻观心,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舆论汹汹,看太子如何抵挡这“人伦大礼”的滔天巨浪!
萧承煜立于丹陛之下,玄色太子常服衬得他面沉如水,渊渟岳峙。他并未去看咄咄逼人的陈国公,目光先是掠过龙椅上闭目养神、仿佛置身事外的父皇,随即不着痕迹地扫过大殿一侧——那里,凤座珠帘之后,隐约可见皇后沈氏端坐的雍容身影。母子目光在空气中短暂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太子殿下!”陈国公终于出列,声若洪钟,带着“为国请命”的悲悯,“老臣知殿下或存私心,然,为江山社稷计,纳妃延嗣乃人伦大礼!老臣之女芷兰虽蒲柳之姿,然自幼受教闺阁,深明妇德,愿入东宫侍奉殿下,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他以退为进,将自己置于道德高地。
殿内死寂。所有目光聚焦在年轻的储君身上,空气仿佛凝固。
萧承煜缓缓抬手,并未指向陈国公,而是向后一招。内侍总管李德全躬身,双手捧着一卷长轴疾步上前。那轴身古朴沉重,边缘甚至带着些许干涸的河泥水渍,与金碧辉煌的殿堂格格不入。
“延嗣?安天下?”萧承煜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北境凛冽的风雪,清晰地穿透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他亲自上前,解开系绳,手臂沉稳有力,将那幅长卷在御阶之前缓缓展开——
刹那间,一幅精细到令人屏息的《北离河青州段河防堪舆全图》赫然呈现于百官眼前!
蜿蜒如龙的河道,星罗棋布的村落,标注清晰的险滩、暗涌、新筑的巍巍堤坝、规划的疏浚渡口……纤毫毕现!更令人震撼的是,几处关键堤坝旁,竟以朱砂小楷密密麻麻标注着时间、用料(何种夯土、石方)、投入人力(府兵、民夫数量),甚至还有对几处特殊蚁穴暗涌结构的详细图示与处理方案!
“去岁秋汛,七月廿三,青州十三县,乌云蔽日,浊浪排空。”萧承煜的指尖,精准地点在图上一处用朱砂特别圈注的、蜿蜒如蛇的墨迹——正是那处险些酿成大祸的“黑龙滩”暗涌!
“水位一夜暴涨三丈,百年老堤危如累卵!彼时,河督束手,府衙惶然,数万生民命悬一线!”
他目光如电,猛地射向脸色骤变的陈国公,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重锤砸落:
“是谁,于溃堤前夜,孤身犯险,驾小舟勘破此处‘九曲回环’蚁穴暗涌?!”
“是谁,识破旧堤‘糯米灰浆’年久失效,力排众议,改用‘三合土混铁屑桐油’新方,命府兵星夜熬制?!”
“又是谁,三日三夜未解甲胄,率府兵民夫三千,肩扛手抬,以血肉之躯在此处——”他的指尖重重敲在那条新筑堤坝的朱砂标记上,“筑起这‘定波’长堤,保万顷膏腴之地,救十万黎庶性命?!”
萧承煜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大殿,每一个问题都如同惊雷!他根本不给陈国公回答的机会,目光扫过满朝文武,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
“陈国公,令媛温婉贤淑,可曾为我北离山河,涉过此等九死一生之险滩?可曾为黎民百姓,沾过此等救命的泥泞?可曾识得这河图之上一寸山河一寸血?可曾懂得这堤坝之下一筐土石一担命?!”句句诛心!字字泣血!以山河为卷,以黎民为证!
将所谓的“妇德”、“闺仪”碾得粉碎!满朝文武,无论派系,皆被这铁铸般的事实与太子凌厉的质问震得心神激荡!那些朱砂标注的细节,若非亲身经历、呕心沥血,绝无可能如此详尽!这是无法作伪的功勋!
就在陈国公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欲辩之际。珠帘之后,皇后沈氏雍容而威严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般适时响起:
“太子妃之位,关乎国母之德。本宫以为,德之大者,莫过于安邦定国,泽被苍生。” 她微微一顿,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一个能识山河之险,解万民之忧,于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以柔肩担起社稷之重的女子,其所行之德,所立之功,岂是困守闺阁、吟风弄月者可比?定国公府嫡女明清焰,本宫看着她为河工熬红的眼,看着她为救太子染血的衣……此等女子,方配得上‘母仪天下’四字!”
皇后一锤定音!直接将“国母之德”的定义,拔高到安邦定国、泽被苍生的层面!明清焰的河工之功与护储之义,便是这“大德”最完美的诠释!将陈国公“宜室宜家”的小德论调彻底碾碎!
“母后所言极是!”萧承煜顺势而为,对着御座与珠帘方向深深一揖,姿态恭谨,脊梁却挺得笔直如青松劲柏:
“儿臣亦以为,臣妻当为解语花,更当为护国刃!明氏女焰,外可定山河之险,内可守忠义之节,其心皎皎如月,其志坚毅如磐!此乃天赐良配,亦是儿臣心之所向!”
他霍然转身,目光如炬,扫视群臣,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储君威仪:
“此生唯明清焰一人!请父皇、母后,为江山社稷计,为黎民表率故,恩准儿臣所请!”
满殿寂然。
陈国公面如死灰,浑身颤抖,在太子以山河黎民铸就的铁证面前,在皇后以“国母大德”定下的基调之下,他所有精心准备的攻讦与算计,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瞬间土崩瓦解!
皇帝萧胤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那幅沾着河泥的《北离河防图》,扫过太子挺直的脊梁,嘴角几不可察地露出一丝满意的弧度。
“准奏。”皇帝的声音平静而威严,却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所有人心中:“待明氏女身体康健,择吉日,行文定大典。礼部、钦天监,即刻着手操办!”
尘埃落定!山河为媒,功勋为聘!萧承煜与明清焰,终于以最堂堂正正、无可辩驳的方式,赢得了属于他们的名分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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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定国公府角门 (月下信使)
当朝堂上惊天动地的消息传回定国公府时,明清焰正倚在窗边看祁愿为她调制新药。听完父亲的讲述,她久久不语,唯有紧握的掌心微微汗湿。
夜深人静。一道矫健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落在定国公府西角门内。正是萧承煜的近身暗卫首领,玄影。
“明小姐,殿下命属下将此物交予您。”玄影奉上一个密封的狭长铁盒。
明清焰接过,入手沉重。打开,里面赫然是那幅今日在金銮殿上震撼朝野的《北离河青州段河防堪舆全图》原本!图卷边缘的河泥印记犹在,而在一处不起眼的堤坝标记旁,多了一行新鲜墨迹,笔力遒劲,正是萧承煜的字:
“卿以山河为聘,孤以江山为诺。待卿凤冠霞帔,共守锦绣乾坤。”
月光下,明清焰抚摸着那行字,指尖感受到墨迹的微凸,再看着图上每一处熟悉的标记,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与洪水搏命的惊心日夜。她唇角缓缓扬起,眼中水光潋滟,映着皎洁的月色,低语呢喃:
“殿下,这江山为诺……焰儿,接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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