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金风玉露·暗夜惊弦
栖凰暖阁·钗影疑云 (辰时)
栖凰阁内，晨光正好。
明清焰手臂的伤处已基本愈合，只余一道浅粉色的新痕，在玉肌膏的滋养下日渐淡去。她心情颇佳，正对镜自照，祁愿在一旁为她梳理如瀑青丝。
祁愿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妆台上那支从暗格里取出的金雀钗。连日风波，她几乎忘了此物。此刻在晨光下细看，那金雀尾羽镂刻得极为精细，雀眼处镶嵌的墨玉幽深，钗身靠近雀首的位置，似乎有一处极细微、不自然的凹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刻意刮蹭过。
“阿焰，”祁愿拿起金钗，递到明清焰面前，“你看此处凹痕，是否有些蹊跷？不似寻常磨损。”
明清焰接过，对着光仔细端详，指尖摩挲那凹痕，黛眉微蹙：“确实古怪。这凹痕边缘整齐，倒像是…被某种利器或工具刻意刮去了一小块？莫非…这上面原本有什么印记？”她眼神一凛，立刻起身走到书案前，取出一柄小巧的西洋放大镜，对着凹痕处细细查看。
片刻后，她眼中精光一闪：“阿愿，你看！” 透过镜片，在那细微的凹痕底部边缘，竟残留着几乎肉眼难辨的、极其细微的几点暗红！颜色深沉，绝非胭脂或普通颜料。
“这是…”祁愿凑近细看，心头一跳。
“血锈。”明清焰的声音沉了下来，“而且是陈年的血锈，深入金质纹理。有人曾试图刮掉这金钗上沾血的印记，却未能完全清除干净！”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一支暗藏玄机、沾过陈年血迹、又被刻意处理过的金雀钗…这绝非寻常闺阁之物！它背后牵扯的秘密，恐怕比她们想象的更加血腥和复杂。那“故人遗物”的说辞，显得如此苍白而可疑。
东宫定策·引蛇出洞 (巳时正刻)
东宫，议事殿内气氛肃杀。
闫桉臂伤未愈，仍缠着纱布，但身姿笔挺如松，立于阶下。他面色虽略显苍白，眉宇间却凝着战场淬炼出的冷硬锐气，周身散发着无形的威压。
太子 萧承煜端坐案后，面前摊开的，是 闫少将军 呈上的关于春风渡码头活口的部分口供，以及詹事府初步梳理的与码头有可疑往来的官员名单。名单上，几个名字被朱笔圈出，其中赫然包括了 兵部武库司实权郎中——周显 ，以及户部负责漕运清点的主事——王弼。
“殿下，”闫桉声音低沉有力，带着军旅之人特有的铿锵，“据活口零碎供词及所获密信碎片拼凑，北狄此次在春风渡建立据点，除刺探军情外，一个重要目的，是为接应一批即将通过‘黑水’渠道运入京城的‘特殊货物’。此‘货物’具体为何，尚未查明，但接头暗语中反复提及‘金羽’、‘雀鸣’等词。”
“金羽？雀鸣？”萧承煜指尖轻叩桌面，眸色深沉如夜，“看来，与那支金雀钗脱不了干系。周显掌管军械外调记录，王弼熟悉漕运节点，若为内应，确有可能。” 他目光转向另一份密报，“ 吏部左侍郎郑元吉 ，其门生故旧遍布京畿，其妻族商队常年行走北线，路线与‘黑水’高度重合。此人，嫌疑不小。”
线索如蛛网，开始隐隐指向朝堂深处手握重权的吏部侍郎！
萧承煜眼中寒光一闪：“好一个‘金羽雀鸣’！这‘货物’与前朝重臣，便是搅动京城风云的暗桩。”他站起身，语气斩钉截铁：“ 闫卿， 孤命你：一，调动可靠人手，严密监控周显、王弼及郑元吉府邸、所有产业及人员往来，尤其是标注‘北地药材’或‘皮货’的商队！二，放出风声，就说春风渡一案，已掌握关键线索指向兵部与户部相关官员，将于三日后在城西‘清源茶楼’秘审重要人证！孤要看看，谁急着跳出来灭口或转移视线！三，”他目光落在闫桉的左臂上，语气微沉，“此事务必隐秘，你… 以自身安危为重。 ”
“臣领命！”闫桉抱拳，动作间带着军人的利落与担当。引蛇出洞之局已成，纵有伤在身，他亦不容有失。守护东宫与社稷安宁，是他闫氏将门刻入血脉的职责。
药香氤氲·心照未宣 (午时)
栖凰阁西厢小药房内，药香浓郁。
祁愿正埋头调配着新的生肌玉容膏。各种研磨精细的药粉、晶莹剔透的花露、温润的脂膏在她灵巧的指尖下融合。
门被轻轻叩响。祁愿以为是侍女，头也未抬：“进来。”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靠近，带着熟悉的、属于军人的压迫感。祁愿研磨的动作一顿，心尖莫名一跳，抬眸望去。闫桉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并未踏入这满是瓶罐的斗室，只将一个小巧的油纸包放在门边的矮几上。
“药。”他言简意赅，目光扫过祁愿沾着药粉的手指，又落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换完了。”
祁愿放下药杵，走到矮几前拿起油纸包。熟悉的清甜果香传来——又是几颗金黄的杏脯！她脸颊微热，低声道：“…多谢少将军。” 她顿了顿，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他被衣袖遮掩的左臂，“伤口…还疼吗？药可按时敷了？”
“无碍。”闫桉的声音依旧沉稳，但祁愿似乎捕捉到他眼神中一丝极淡的缓和。“敷了。”他补充道。
一阵短暂的沉默在药香中弥漫。祁愿攥紧了手中的油纸包，指尖能感受到杏脯柔软的触感。她想问前朝的风波，想叮嘱他小心，想提醒他伤臂不可用力…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那便好。”
闫桉的目光在她低垂的、泛着淡淡红晕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喉结微动，最终也只应了一声：“嗯。” 他转身，墨蓝色的身影（少将军常服色）消失在门口，步履坚定。
祁愿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又低头看看手中的杏脯，唇边不自觉漾开一抹极淡、却极甜的弧度。无需多言，那清甜的果香和一句“敷了”，便是此刻最安心的回应。心照未宣的暖流，在无声的药香中静静流淌。
清源茶楼·杀机骤现 (三日后 未时三刻)
城西，清源茶楼。
表面看似平静，二楼临街的雅间“松涛居”内外，却已布下天罗地网。雅间内，一名穿着普通、面容惶恐的中年男子（实为东宫亲卫假扮的“人证”）正“紧张”地等待着“审讯”。楼下大堂、后巷、乃至对面屋顶，皆有闫桉调遣的东宫精锐及部分京畿卫可靠将士乔装潜伏，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进出茶楼的可疑之人。
闫桉坐镇茶楼对面一处不起眼的成衣铺二楼，临窗而立，一身不起眼的布衣也掩不住挺拔的身姿。他左臂的伤处被特制的软甲束紧，目光如电，透过半开的窗棂锁定着茶楼正门和后巷入口。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茶楼内客人来来往往，看似并无异常。
就在未时将尽，茶楼客人渐稀之时，一辆看似运送蔬菜的板车缓缓停在后巷。两个粗布短打的汉子跳下车，搬起两筐青菜，吆喝着走向茶楼后厨。
闫桉的眼神骤然一凝！那两人脚步沉稳，下盘极稳，搬筐时手臂肌肉贲张的线条绝非寻常脚夫！且其中一人脖颈后侧，隐约露出一小片青黑色的刺青一角——是北狄潜龙卫死士特有的“狼吻”图腾！
“动手！”闫桉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地通过身边亲卫传递出去！
几乎在命令发出的瞬间，变故陡生！
那两名“脚夫”猛地将手中菜筐砸向迎上来的“伙计”（东宫亲卫假扮），筐底寒光暴闪，赫然是淬毒的短刃！与此同时，茶楼二楼临街的窗户轰然碎裂，一道矫健如猿猴的黑影破窗而入，手中淬毒的弩箭直射向雅间内那名“人证”！而板车下，竟又无声滑出第三名刺客，身形如鬼魅般扑向茶楼后门！
杀机四伏，目标明确——灭口！
潜伏的东宫精锐与京畿卫将士瞬间暴起！刀光剑影，金铁交鸣之声乍响！大堂内伪装成茶客的士兵拔出兵刃截杀破窗而入的刺客；后院，数道身影如猛虎般扑向那两名“脚夫”和板车下钻出的刺客！激烈的厮杀瞬间在后巷和茶楼内爆发！
闫桉目光锁定那名破窗而入、已冲入雅间、正与护卫“人证”的亲卫缠斗的弩箭刺客！此人武功最高，威胁最大！他毫不犹豫，推开窗户，身形如大鹏般直接从二楼掠下，几个起落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向茶楼正门，目标直指二楼雅间！
月夜惊魂·血染药香 (同日 亥时初刻)
定国公府，西园药圃附近。
夜色已深，祁愿提着一小篮刚采摘的、需夜间采集药效才佳的夜交藤，沿着青石小径走向栖凰阁。晚风微凉，带来草木清香，也带来一丝莫名的不安。
突然！
一道凌厉的破空之声从侧后方阴暗的树丛中暴起！直袭祁愿后心！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狠辣致命！
祁愿只觉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将她锁定，浑身汗毛倒竖！她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凭着本能猛地向前扑倒！
“嗤啦！” 冰冷的锋芒贴着她的后背划过，将她的外衫撕裂一道长长的口子！火辣辣的痛感传来，虽未伤及皮肉，却让她惊出一身冷汗！
她狼狈地滚倒在地，竹篮脱手，夜交藤散落一地。一道蒙面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树影中扑出，手中淬毒的短刃闪烁着幽蓝寒光，再次向她咽喉抹来！动作狠辣，毫不留情！
祁愿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她手无寸铁，药箱也未随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厉啸撕裂夜空！
一支漆黑的短弩箭，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那刺客持刀的手腕！
“呃啊！”刺客惨嚎一声，短刃脱手飞出！
与此同时，一道墨蓝色的身影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带着凛冽的杀气与未散的血腥味，轰然落在祁愿身前！正是闫桉！他左臂的软甲上赫然多了一道新划破的口子，渗着暗红的血迹，显然刚从清源茶楼的激战中脱身，便不顾一切地赶回！
他眼神冰冷如九幽寒冰，看那刺客如同看一个死人。根本不待对方反应，他受伤的左臂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铁钳般精准地扣住刺客完好的右臂，猛地一拧一卸！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刺客右臂瞬间被废！惨叫声戛然而止，被闫桉紧随而至的一记手刀狠狠劈在颈侧，瞬间软倒在地，昏死过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闫桉这才猛地转身，目光急迫地扫向地上的祁愿，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伤到哪了？！”
祁愿惊魂未定，脸色煞白如纸，后背被撕裂处火辣辣的疼，但看着眼前如同天神般降临、挡在她身前的高大身影，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惊悸与关切，看着他左臂新添的伤口…所有的恐惧仿佛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汹涌的泪意冲上眼眶。她摇摇头，想说话，喉咙却哽住，只余急促的喘息。
闫桉见她摇头，紧绷的心弦才略松，但看到她后背衣衫破裂处露出的肌肤和散落一地的草药，眼底的杀意与后怕依旧翻腾不息。他蹲下身，想扶她，伸出的手却在看到她苍白的脸和含泪的眼眸时，动作微微一顿。
夜风穿过树林，带着血腥气与草药的清苦。月光下，他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安全的阴影里，染血的左臂垂在身侧，伸出的右手带着一丝军人的沉稳与不易察觉的关切。而她，跌坐在散乱的夜交藤中，仰头望着他，眼中是未褪的惊惶，是劫后余生的脆弱，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全然的依赖。
金风未至，玉露未凝，暗夜的杀机与守护的身影，却在这一刻，将两颗心骤然拉近。惊弦之声犹在耳畔，无声的情愫，在血腥与药香交织的月夜下，汹涌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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