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生死择·妖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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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在西境的地平线上燃烧，黎明尚未降临，天空已被染成不祥的暗红。狼烟如绝望的巨龙腾空而起，带着刺鼻的焦糊与血腥气息，被凛冽的北风裹挟着灌进落鹰峡的城楼。寒意从砖石中渗出，与那浓重的死亡气味交织，令整个空间都显得凝滞。
城楼上，玄甲冰冷。
阿念立于猎猎作响的“皓翎”大纛之下，狂风将她身上的玄色帝袍吹得紧贴在单薄却笔直的身躯上，勾勒出一种近乎嶙峋的倔强轮廓。她的脸苍白无血，左肩的伤口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仿佛都在拉扯血脉深处噬情蛊毒侵蚀的冰冷触感。可她的杏眸，比脚下万年玄冰更冷、更硬，死死盯着关外那片被鲜血和狼烟笼罩的旷野——那里是辰荣残军最后的据点，黑石堡。此刻，“金乌卫”围困其下，杀声震天，即便隔了千百丈距离，也听得见隐隐传来的喊杀与哀嚎，那声音如同敲击紧绷神经的丧钟。
而南方……那看不见的地方传来另一道消息：小夭的车驾在迷雾沼泽遭遇伏击，护卫尽数折戟，高辛玖瑶——生死未卜！
一南一北，同陷绝境。
城楼上静得可怕，所有将领的目光都聚集在阿念身上。那背影纤细却不容撼动，像一座山岳般稳立在狂风之中。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决定命运的一刻。
阿念缓缓转身。
她的视线如冰冷的探针，越过噤若寒蝉的将领们，精准地落在城楼角落里的阴影处。
相柳就在那里，斜倚在垛口旁，银色轻甲反射着烽火的冷光。他的左肩旧伤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与阿念胸口的剧痛形成诡异的共鸣。他双臂抱胸，妖瞳半阖，浓密的银睫投下一片阴影，掩住了所有情绪。只有他紧抿的薄唇泄露了一丝压抑的紧绷，仿佛关外厮杀和南方的消息都无法搅动他心中这片死寂。
阿念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极致冰冷的笑容。没有温度，有的只是掌控一切的冷酷与玉石俱焚的决心。
她迈步朝他走去。
玄靴踩在冰冷的城砖上，发出清晰而沉重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绷紧的鼓面上。风声和远处的杀声逐渐模糊，空气仿佛被抽空，只剩这脚步声和关外传来的死亡喧嚣。
她停在相柳面前，距离不过一步之遥。她的身影虽不算高大，却带着压迫性的威严，连阴影都被逼退几分。
“相柳。”她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风声与喧嚣，带着金属般的冷意，“抬起头来，看着朕。”
相柳缓缓睁开妖瞳，银睫抬起，暴露出那双如同极地寒冰般的竖眸。里面没有波澜，只有一片深不可测的死寂。他平静迎上阿念那双燃烧着疯狂烈焰的杏眸，仿佛早知道即将迎来什么样的判决。
阿念微微倾身靠近，近到能看清他睫毛上的尘埃，感受到他气息中隐藏的野兽般的躁动。她的声音压低，如同情人耳边的呢喃，却藏着刀锋般的锋利：
“听见关外的声音了吗？”
“那是你的袍泽兄弟……你的辰荣遗族……”
“正被玱玹碾成碎片。”
她的目光刮过相柳毫无表情的脸，试图在他冰冷的外壳下找到一丝裂缝。接着，她继续道，声音多了一丝嘲弄：“南边呢？”
“你最‘挂念’的大王姬，高辛玖瑶……她的车驾在迷雾沼泽被撕成了废墟。”
“生死不明。”
相柳的妖瞳深处似乎泛起了一丝涟漪，但转瞬即逝。他的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依旧沉默。
阿念眼中燃烧的疯狂骤然炽烈，那是被彻底挑衅后的暴怒！她猛地挺直身体，指向关外的血海与狼烟，声音拔高到尖锐，如同冰刃划过琉璃，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决绝：
“现在！相柳！朕给你选择！”
“选你的袍泽兄弟！选辰荣遗族最后的火种！”
“还是——”
她的指尖猛转，指向南方，动作带起撕裂空气的尖啸，
“去救你的‘旧主’！去救那个可能已经变成烂肉的小夭？！”
“选！！！”
最后这一声厉喝炸响如雷，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与逼迫。风在这一刻似乎凝固，所有将领心脏悬空，惊恐地看着女帝和角落里的妖。
相柳终于有了反应。
他极其缓慢地站直身体，骨骼摩擦的声音细微却又刺耳。银色轻甲随他的动作折射出冰冷光芒。他抬起头，妖瞳彻底睁开，不再是半阖的死寂，而是化为毫无感情的竖眸！那目光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被逼至绝境的愤怒、对辰荣袍泽的忧心、对小夭安危的焦虑，以及对眼前这个疯女人游戏残忍的深深憎恨与绝望！
最终，这些情绪全部被极致的冰冷覆盖，凝结成一种切实存在的杀意。
他的目光如同两柄烧红的剑，刺穿阿念眼中燃烧的冰海，直击灵魂深处。嘶哑的声音带着血腥气和濒临崩溃的压抑，一字一句落下：
“那么……你呢？”
相柳猛然踏前一步，巨大的压迫感如山岳轰然压下！他死死盯着阿念苍白如纸的脸，妖瞳因愤怒和痛苦剧烈收缩，几乎要裂开！
“高辛忆！”
他第一次嘶吼出她的名字，每个字都像是从燃烧的胸腔里挤出来，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
“你要我在袍泽性命和……和她之间选！”
“那你呢？！”
“你的选择是什么？！”
相柳胸口剧烈起伏，妖力失控波动，周身形成狂暴的银色气旋，吹得长发乱舞！
“在你至高无上的江山……和……”
他的声音骤然顿住，妖瞳死锁住阿念那深不见底的眼眸，后面那个呼之欲出的字眼却似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绝望嘶哑：
“……和我之间！”
“你——”
“选什么？！”
这一问如同风暴席卷整个城楼！将领们震惊于这种超越界限的质问，空气仿佛冻结成铁。
阿念的身体，在相柳这充满毁灭气息的咆哮和灵魂质问下，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巨锤狠狠击中，她眼中燃烧的疯狂火焰深处，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噬情蛊反噬带来的虚弱与连番打击瞬间冲垮堤防，腥甜涌上喉头！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浓重的铁锈味，硬生生将那口血咽回去。苍白的脸上掠过不正常的潮红，随即又褪成更深的惨白！
然而就在这心神剧震、几乎支撑不住的瞬间，阿念眼中冰海爆发出前所未有、近乎毁灭的光芒！那光芒里，是玉石俱焚的决绝！是被逼入悬崖后不顾一切拉着所有人陪葬的疯狂！
“朕……选什么？”阿念的声音陡然变得轻柔，甚至带了一丝奇异的笑意，却比寒风更刺骨！她猛然抬手指向城楼中央！
那里，不知何时已布置成一个巨大而诡异的法阵核心！
九根漆黑石柱环绕成环形，上面刻满扭曲符文，中心的地面上用鲜血绘制出繁复的阵图。阵图线条缓缓流动，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恶气息。最令人惊悚的是，九根石柱基座绑缚着九名身穿破烂辰荣军服、浑身浴血的俘虏，他们奄奄一息，像祭品一样固定在阵眼中。
“看到这阵眼了吗？”阿念的声音透着愉悦的残忍，目光扫过那些绝望的俘虏，最终落在相柳裂开的妖瞳上！
“这‘九幽锁龙阵’，需以九条生魂为引，才能开启！”
“阵启之时，可引动地脉阴煞之力，形成绝对屏障，守护落鹰峡至少三日！”
“三日！足够朕调集援军，碾碎玱玹的金乌卫！”她声音陡然转厉，带起毁灭一切的疯狂，“也足够让你去南边……找你的小夭！”
她猛然向前一步，玄袍在狂风中翻卷如魔翼！死死盯住相柳剧烈颤抖的妖瞳，嘴角勾起一个妖异的弧度：
“朕选——”
“让你！永远欠朕一条命！”
“让你！生生世世记住今日！记住这九个因你选择而魂飞魄散的辰荣亡魂！”
“记住朕——高辛忆！用这江山为祭！为你铺的路！”
话音未落！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伴随着相柳因极致震惊与愤怒而发出的撕心裂肺咆哮，阿念竟猛然转身，玄色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朝着那散发着浓郁血腥与邪恶气息的阵眼中心纵身跃下！
“陛下——！！！”蓐收和将领们撕心裂肺地嘶吼，不顾一切扑向阵眼边缘！
相柳的妖瞳在阿念跳下的瞬间彻底凝固、裂开！所有的情绪瞬间被恐慌、不可置信与撕心裂肺的痛楚淹没！
那决绝的身影！
那疯狂的话语！
那用江山为祭、用活人为引、只为逼他做出选择的举动！
这个疯女人！她竟然……真的跳了？
“吼——！！！”
一声非人的咆哮炸裂九天，盖过所有杀声与惊呼！
相柳周身妖力彻底失控，银光暴涨，虎符血契的束缚瞬间崩解！他的身体在刺目的光芒中急剧变化，骨骼碎裂重组的恐怖声响中，九颗巨大狰狞的蛇头虚影轰然显现！遮天蔽日，散发滔天凶威！妖瞳彻底化为燃烧着银色火焰的毁灭之眼！
九头妖真身完全显现！
恐怖的威压如海啸席卷城楼！扑向阵眼的蓐收等人被狂暴力量掀飞出去！
银光闪耀！
相柳的身影消失原地，一道撕裂虚空的流光后发先至！在阿念即将坠入阵眼核心、被九幽阴煞之力吞噬的刹那——
一条粗壮无比的银鳞蛇尾，如闪电撕裂苍穹，带着无与伦比的速度与力量，悍然卷出！精准地抓住阿念的腰肢，将她下坠的势头猛然止住！
巨大的冲击让阿念闷哼一声，五脏六腑仿佛移位。蛇尾粗糙的鳞片紧紧缠绕着她的腰腹，勒得她几乎窒息！
她被迫仰头，映入眼帘的是一颗巨大的蛇头，冰冷的竖眸像燃烧的太阳，里面翻涌着暴怒、恐慌，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楚与难以置信。
狂风卷起她的黑发，与银色蛇鬃交织狂舞。
时间仿佛静止。
巨大的蛇头缓缓低下，竖眸死死锁定她苍白的脸庞，以及那片燃烧殆尽后透出虚弱的冰海。一声嘶哑、压抑着无尽暴戾与痛苦的低吼在她耳边炸响：
“……你……早就……算到……我会……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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