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酒吧从不挂招牌,入口藏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尽头。推开那扇破旧的铁门,扑面而来的是威士忌与香水混合的气息,还有钢琴声在嘈杂人声中若隐若现。这里没有VIP名单,不设最低消费,西装革履的银行家与满手油污的机修工可以共用一个冰桶——只要他们付得起酒钱。
宋亚轩喜欢这里的灯光,恰到好处的昏暗能模糊他西装上每一道手工缝制的暗纹。他解开袖扣,看着水晶杯中的大都会鸡尾酒在旋转灯球下折射出妖冶的粉红色。酒液滑过喉咙时,他听见门轴又一次发出呻吟。
新来的客人穿着同他一样昂贵的西装,却把领带不知丢在了哪个温柔乡。那人仰头灌下尼格罗尼的样子,像沙漠旅人遇见绿洲。宋亚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滚动的喉结,直到那人突然穿过舞池,径直坐到了他对面。
“贵姓?”对方的声音带着酒精浸泡过的沙哑,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玻璃杯壁。
宋亚轩抬眼,看见一双被酒气熏得发亮的眼睛。他认得这种眼神——猎手发现猎物时的兴奋,他在谈判桌上见过太多次。水晶杯在他掌心转了半圈,冰块碰撞发出清脆声响。“问别人名字前,不该先自报家门?”
“刘耀文。”对方突然倾身向前,袖口掠过杯沿时带起一阵古龙香水与烟草混合的气息。见没有回答的意思,刘耀文顿了一下:
“久闻大名,宋氏集团的大公子。”
钢琴声恰在此刻转入低音区。宋亚轩感觉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像被天敌盯上的猫科动物。他确信自己从未在商业酒会上见过这张脸,否则绝不会忘记那道横贯眉骨的浅疤。
“暗流”的常客都懂得保持距离的美德,但眼前这个陌生人显然不打算遵守规则。宋亚轩用杯沿抵住下唇,任由酸涩的酒液慢慢浸润舌尖:“刘先生对宋家很了解?”
“恰好知道下个月宋老爷子要办相亲宴。”刘耀文突然笑了,虎牙在霓虹灯下闪过一道危险的光,“听说入围名单里有林氏的独女和万恒的千金?”
玻璃杯在宋亚轩指间骤然收紧。这场被父亲包装成慈善晚宴的相亲局,连公司副总都被蒙在鼓里。他注视着刘耀文解开第三颗纽扣露出的锁骨,忽然意识到对方领口若隐若现的红痕可能是某种精心设计的表演。
“刘先生。”宋亚轩终于放下酒杯,冰凉的指尖在檀木桌面划出半道水痕,“在商场上,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通常活不长。”
舞池中央爆发出欢呼,一群年轻人正围着钢管舞者抛洒纸币。刘耀文趁机又凑近几分,温热的呼吸混着金巴利的苦香扑在宋亚轩耳际:“如果我说……我能让宋公子既不用联姻,又保住继承权呢?”
宋亚轩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不速之客。刘耀文的西装是萨维尔街定制款,腕表却是早已停产的初代百达翡丽,这种矛盾的搭配让他想起自己养在私人酒窖里那瓶1945年的木桐——标榜传统又离经叛道的矛盾体。
“代价?”宋亚轩听见自己发问,声音比预想的要干涩。
刘耀文突然抓住他的左手按在桌上。掌心相触的瞬间,宋亚轩感受到对方虎口处粗糙的茧。“城东那块地。”刘耀文的拇指在他脉搏处轻轻摩挲,“宋氏退出竞标。”
背景音乐突然切换成爵士版《夜来香》,萨克斯风呜咽着爬上高音区。宋亚轩看着两人交叠的手掌,意识到对方正在测量自己的心跳频率。多么老套的谈判技巧,可他的血管确实在皮肤下疯狂跳动。
“有意思。”宋亚轩突然翻转手腕反客为主,指甲陷入对方腕间淡青色的血管,“刘先生是替哪家当说客?林氏?还是最近在港股上市的那家新加坡财团?”
刘耀文没有立即回答。他用另一只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杯沿残留的唇印像一弯新月。“宋公子有没有想过……”他舔掉唇角的苦艾酒渍,“可能我只是想看看传说中冷血无情的宋氏继承人,到底会不会为某件事失控?”
这句话像一把薄刃挑开了宋亚轩精心维护的伪装。他想起今早董事会上父亲失望的眼神,想起私人邮箱里那些千金小姐们故作矜持的晚宴邀约。水晶吊灯在视线里放射成无条光线,他突然很想看看这个陌生人被撕碎假面后的表情。
“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宋亚轩勾住刘耀文的领带残根,丝质面料在他指间发出细微的崩裂声,“验证一下刘先生所谓的……失控。”
刘耀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作更浓重的兴味。他任由宋亚轩牵引着站起身,却在经过吧台时突然发力将人抵在酒柜前。上百支酒瓶在撞击中发出惊惶的颤音,调酒师识趣地别过脸去。
“差点忘了说。”两人额头相抵“家父刘志雄让我代他向宋董事长问好。”
宋亚轩的瞳孔骤然收缩。刘氏集团,那个三年前用恶意收购逼死过两家上市公司的资本巨鳄。他扣住刘耀文后颈的手猛地收紧,却在对方吃痛的表情里捕捉到一丝诡异的满足。这个认知让他胃部抽搐——他们都在享受这场危险的博弈。
“所以这是宣战?”宋亚轩压低声音,嘴唇几乎贴上对方渗血的耳廓。
刘耀文突然大笑起来,笑声被音乐掩盖。他退后半步整了整衣领,方才的浪荡模样一扫而空:“宋公子,战场上拿不到的,在床上更拿不到。”他掏出名片插进宋亚轩的西装口袋,“考虑清楚再联系我——关于城东地块和……其他可能性。”
宋亚轩看着刘耀文走向大门的背影,注意到对方右腿微不可察的跛行。这个细节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记忆的闸门——七年前的金融杂志刊登过刘家二公子在阿尔卑斯山滑雪事故中险些丧生的新闻。
钢琴师开始演奏《月光》,吧台冰桶里的寒气攀上宋亚轩的腕表。他抽出那张烫金名片,在“刘氏资本副总裁”的头衔下方,有人用钢笔草草写着一行数字——不是电话,而是经纬度坐标。
调酒师适时推来一杯新的马天尼,杯底沉着颗橄榄,像深海中独自发光的生物。“那位先生说您喜欢用琴酒洗掉谈判的味道。”年轻人擦拭着雪克杯,又补充道:“他还说……真正的猎手都懂得在开枪前闻闻火药味。”
宋亚轩将坐标记入手机,名片在打火机跳动的火焰中卷曲成灰。窗外,一辆黑色迈巴赫与共享单车同时亮起车灯,各自驶向霓虹深处的不同象限。
宋亚轩走出“暗流”时,凌晨三点的城市正下着细雨。
他没有叫司机,任由冰凉的雨丝打在发烫的脸上。那张烫金名片已经化为灰烬,但经纬度坐标却像烙印般刻在脑海——北新墨西哥州
"宋总?"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亚轩转身,看到自己的助理程默撑着一把黑伞、脸上写满担忧。“老爷让我来接您。”
宋亚轩嘴角扯出一个冷笑,果然,父亲的眼线无处不在。
他接过伞柄,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
“告诉老爷子,我很好。“他顿了顿。
“还有,取消明天和万恒干金的午餐。”
程默的表情凝固了:“可是董事长特意安排...”
"照我说的做。“宋亚轩的声音很轻,却让程默瞬间噤声。
雨幕中,那辆黑色迈巴赫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回到顶层公寓,宋亚轩径直走向书房。保险柜里躺着一份标着"刘氏"的文件夹。他抽出七年前那期《财经周刊》,封面上的刘耀文躺在担架上,右腿血迹斑斑,眼神却锐利如刀。内页报道写着:
“刘氏二公子滑雪遭遇‘意外’,家族内斗浮出水面...”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明天下午三点,坐标见。带上你的好奇心——和枪】
宋亚轩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这太冒险了。但当他看向落地窗外雨中的城市,千万盏灯火中,他突然看清了自己——不过是一只被金丝笼困住的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