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废弃马场的草长得有半人高，宋亚轩的定制皮鞋踩过潮湿的泥土，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他始终保持着右手可以随时伸进西装的姿势，勃朗宁的金属枪柄在腋下散发着寒意。

"它叫影，不会咬人。"刘耀文背对着他，手指梳理着黑马油亮的鬃毛，"至少不会咬我。"

阳光下，宋亚轩终于看清了那匹叫"影"的马——通体漆黑，唯有额头有一道闪电状的白纹。更引人注目的是它左前腿的疤痕，扭曲狰狞，与刘耀文右腿的伤如出一辙。

"七年前，我和它一起掉进了那个冰缝。"刘耀文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大哥安排的向导，故意带我们偏离了安全路线。"

宋亚轩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他看到刘耀文卷起的裤管下，那道伤疤像一条丑陋的蜈蚣，从脚踝一直爬到膝盖上方。在日光下，那些缝合痕迹清晰可见——拙劣的急救，根本不是顶级富豪子弟应该接受的医疗水准。

"你的父亲..."

"他选择相信'意外'的说法。"刘耀文突然转身，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在宋亚轩脚前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就像你父亲会选择相信你愿意娶万恒的千金。"

一阵风吹过，黑马不安地跺着蹄子。宋亚轩闻到干草与铁锈混合的气味，还有刘耀文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今天没喷古龙香水。

"证明给我看。"宋亚轩突然说。

刘耀文挑眉："证明什么？"

"证明你不是另一个陷阱。"宋亚轩的手终于离开枪柄，"我父亲安排的第十三个相亲对象。"

刘耀文笑了，那种发自胸腔深处的、带着颗粒感的笑声。他走向马场边缘的一个破旧铁皮箱，输入密码，箱门弹开的瞬间，宋亚轩看到里面整齐摆放的文件夹和一台笔记本电脑。

"刘氏集团过去五年的真实财报，"刘耀文抽出一个U盘抛给宋亚轩，"包括我大哥在澳门洗钱的所有证据。"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够诚意了吗？"

宋亚轩接住U盘，金属外壳冰凉刺骨。他知道自己手里握着什么——这足以让刘氏股价暴跌30%以上的致命信息。但更让他心惊的是刘耀文交出这份筹码时的毫不犹豫。

"为什么？"宋亚轩听见自己问，"你本可以用它夺回继承权。"

刘耀文走向黑马，从马鞍袋里取出两罐啤酒。拉开拉环的声响在寂静的马场格外刺耳。

"因为我厌倦了他们的游戏规则。"他递给宋亚轩一罐，"要么当傀儡，要么当刽子手。"啤酒泡沫沾在他的虎牙上，"我想试试第三种可能。"

宋亚轩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站在阳光下的男人。没有酒吧里的刻意伪装，没有谈判时的虚张声势，此刻的刘耀文像一把出鞘的刀，危险却真实。他接过啤酒，铝罐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城东地块地下有二战时期遗留的化学武器。"宋亚轩突然说，"政府档案室的绝密文件，我父亲买通了勘探队。"

刘耀文瞳孔骤缩："所以他急着让你联姻...万恒的环保技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污染？"

"而林氏的银行关系能摆平任何意外。"宋亚轩灌下一口啤酒，苦味在舌尖蔓延，"现在，够诚意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那是掠食者认出同类时的笑容。

天空突然滚过一道闷雷。黑马不安地嘶鸣起来，刘耀文轻拍它的脖颈安抚。"要下雨了，"他抬头看天，"阁楼里有威士忌。"

他们刚跑进那座摇摇欲坠的木质阁楼，暴雨就倾盆而下。雨水敲打铁皮屋顶的声音震耳欲聋，宋亚轩不得不提高音量："你就不能选个正常点的地方？"

"正常地方都有监听设备。"刘耀文从柜子里取出酒瓶和两个脏兮兮的玻璃杯，"包括你的办公室。"他倒酒的动作优雅得与破旧环境格格不入，"特别是你的办公室。"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荡漾。宋亚轩接过杯子，指尖不小心擦过刘耀文的虎口，那里的茧比他想象的还要粗糙。

"敬我们的...合作？"宋亚轩举杯。

"敬复仇。"刘耀文的杯子重重碰上他的，酒液溅到两人手上。

第一口威士忌灼烧着喉咙时，一道闪电劈亮整个阁楼。在那一瞬的强光中，宋亚轩看见刘耀文脸上闪过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像是痛苦，又像是渴望。

"你其实可以不用联姻。"刘耀文突然说，"宋氏有足够的资金独立处理那块地的污染。"

宋亚轩旋转着酒杯："但我父亲想要更多。万恒的新型膜分离技术，林氏在东南亚的港口..."雨水从屋顶的裂缝渗入，滴在他的西装肩头，"贪婪是种病。"

"会传染的病。"刘耀文仰头喝干杯中酒，"我大哥为了控制南非的钻石矿，把自己妻子送上了合作商的床。"

雨声中，两人沉默地喝着酒。某种奇异的默契在潮湿的空气里滋长，宋亚轩发现自己竟然在这个满是灰尘的阁楼里感到了一丝...安心？真是荒谬。

"你的马，"他打破沉默，"为什么救它？当时你自己都..."

"因为它看着我。"刘耀文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在冰缝底下，它看着我，就像..."他抬眼看向宋亚轩，"就像你在董事会上看那些文件时的眼神。"

宋亚轩呼吸一滞。三年前那次著名的董事会冲突，当时只有三位股东在场。刘耀文不可能知道——除非他一直在观察自己，远比想象中更久。

阁楼突然剧烈摇晃，一阵狂风掀翻了屋顶的一块铁皮。雨水倾泻而下，刘耀文条件反射地扑向宋亚轩，将他护在身下。两人跌坐在角落的旧沙发上，湿透的西装紧贴在一起。

"防护本能。"刘耀文喘着气解释，却没有移开身体，"从冰缝里爬出来后留下的后遗症。"

宋亚轩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透过湿透的衬衫传来，又快又重。威士忌的气息混着雨水从刘耀文领口蒸腾上来，他突然想起酒吧里那个未完成的挑衅——"验证一下失控"。

"刘耀文。"他低声唤道。

"嗯？"

"你当初在酒吧..."宋亚轩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

刘耀文咒骂一声，掏出手机。屏幕上"大哥"两个字在黑暗中刺眼地闪烁。他按下接听键，表情迅速切换成宋亚轩熟悉的伪装模式："喂？...不，我在马场...对，就那匹...好，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变了。刘耀文站起身，雨水从他发梢滴落："我大哥发现财务部的异常访问记录了。"

宋亚轩也站起来，西装裤上的雨水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U盘里的资料？"

"复制品而已。"刘耀文扯出一个笑容，却不再有刚才的真实，"但我们的游戏要加速了。"他递给宋亚轩一把钥匙，"城南的安全屋，三天后见。"

暴雨仍在继续。宋亚轩看着刘耀文冒雨跑向黑马的身影，突然喊道："那天晚上！在酒吧，如果我没拒绝..."

刘耀文回头，雨水顺着他的眉骨疤痕流下，像一道泪痕："我会把你按在洗手间的镜子上，让你看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黑马载着他消失在雨幕中。宋亚轩站在漏雨的阁楼里，手中的钥匙齿痕深深印进掌心。他知道自己应该考虑商业策略，计算风险收益，但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刘耀文扑过来时，那双眼睛里本能的保护欲。

回程的车上，程默从后视镜看了他三次才敢开口："宋总，董事长要求您今晚..."

"闭嘴。"宋亚轩盯着手机上新收到的加密邮件。附件是一张照片：刘耀文的大哥和刘志雄在私人高尔夫球场的合影。拍摄时间是三天前。

而最令人不安的是照片角落——万恒的千金正在为两人倒茶。

雨水在车窗上扭曲了城市的灯火。宋亚轩突然意识到，这场游戏远比想象中复杂，而他和刘耀文，可能都只是更大棋盘上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