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埃利斯——暮霭酒吧的老板,顺着约克那几乎要喷出实质火焰的目光方向望去,了然地点点头,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愉悦的轻笑。“哦~”他拖长了尾音,带着了然于胸的调侃,“别白费力气盯着啦,亲爱的。那两个,可是我们‘暮霭’的镇店之宝,会下金蛋的鹅。想喝艾维斯那杯能让人看见星河的‘极光’,或者近距离欣赏泽菲尔那双能让冰块都跳舞的魔术手?下次请赶早,提前一小时来门口安营扎寨比较现实。”他晃了晃手中正在擦拭的水晶杯,冰块残留的水珠折射出细碎的光,语气轻飘飘的,带着点酒吧老板特有的圆滑世故和不易察觉的占有欲,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带着点戏谑补充道:“而且,请放心,人家是正经八百的调酒师,靠手艺吃饭,卖艺不卖身的。” 他意有所指地扫过约克那过于“灼热”且充满占有欲的目光,语气里的强调不言而喻。
“谁他妈是你亲爱的!”本就如同火药桶般的约克瞬间被彻底点燃了。他猛地转过头,怒视着克里斯,深灰色的眼眸里寒光四射,属于上位者的冰冷威压再也压制不住,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让吧台附近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还有!”他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被蝼蚁冒犯的震怒和极度的不耐烦,“你!他!妈!是!谁?!轮得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这个油嘴滑舌、自以为是的人类,简直是在他忍耐力的悬崖边疯狂蹦极!
面对约克火山爆发般的怒火,克里斯脸上的笑容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加深了,眼底的玩味更浓。他慢悠悠地直起身,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本就完美的袖口,姿态从容得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但血统高贵的漂亮猫咪。“火气这么大,伤肝啊,朋友。”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安抚,但眼底的促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却丝毫未减。“克里斯·埃利斯,如你所见,这家小酒馆的老板兼首席冤大头。看您面生得很,新来的?今晚人实在太多,我这把老骨头也被抓来临时顶缸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名牌,笑容依旧得体,甚至带着点职业化的歉意,但那句“首席冤大头”和“老骨头”的自嘲,配上他精壮的身材和年轻的面容,分明是在调侃约克。
老……板?!
克里斯·埃利斯是泽菲尔的老板?!
那他约克·内尔算什么?!泽菲尔·莫里斯真正的顶头上司、给他发工资、安排生死攸关的任务、掌握着他契约核心和存在根本的大!Boss!难道不是他吗?!
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和被彻底无视、尊严扫地的狂怒如同海啸般席卷了约克。他看着克里斯那张英俊又欠揍、带着“我的地盘我做主”笑容的脸,再想到泽菲尔此刻正心甘情愿地给这个人类老板打工、被那些低等酒客呼来喝去、甚至被用“手活儿”这种下流词形容,而对他这个真正的、至高无上的管理者视若无睹……怒火彻底烧穿了他最后一丝名为“理智”的弦。
突然,一个绝妙的、带着十足恶意和报复快感的坏点子,如同毒藤般从约克被怒火烧得滚烫的心底疯狂滋长出来。他看着克里斯那张依旧挂着职业化微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脸,嘴角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咧开,最终定格成一个极其灿烂、却冰冷刺骨、毫无笑意甚至带着狰狞快感的笑容。那笑容里的恶意,浓得几乎化不开。
克里斯看着眼前这个西装革履、气质冷硬的男人脸上突然绽放的“灿烂”笑容,心头警铃大作!那笑容太假了,假得令人毛骨悚然,像戴着一张精心描绘的恐怖面具。他混迹酒吧多年、阅人无数的直觉疯狂尖叫——这家伙要搞事!而且是大事!
果然,下一秒,约克用一种刻意拔高、充满了戏剧性挑衅意味的腔调,清晰无比地对着克里斯喊道,声音甚至盖过了酒吧的背景音乐:
“老~板~!” 他故意将这两个字拉得又长又响,仿佛要用重锤将这两个字砸进克里斯的脑髓里。
“麻——烦——您!” 他继续拉长调子,欣赏着克里斯嘴角那抹完美的职业笑容开始出现裂痕,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快意。
“亲——自——!” 这个词更是掷地有声。
“给我来一杯……” 他故意在这里停顿,享受着克里斯眼中那丝强装的镇定开始瓦解,如同猫戏老鼠。
“拉莫斯金菲士!” 约克清晰地、字正腔圆地报出了这个让所有调酒师听到都会眼前一黑、手臂发软的名字,语气轻松得像在点一杯免费的柠檬水。“要严格按照原始配方:伦敦干金酒45毫升,新鲜柠檬汁15毫升,新鲜青柠汁15毫升,单糖浆30毫升,重奶油30毫升,橙花水3滴……” 他如数家珍,每一个细节都精准无比,仿佛在宣读一份神圣的配方圣旨。“哦,对了!” 他像是才想起来最关键的部分,慢悠悠地补充,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在克里斯即将崩溃的神经上,“蛋清!一颗新鲜的大号鸡蛋的蛋清!必须打到完美的、像喜马拉雅山顶刚落下、未经污染的初雪一样绵密、蓬松、富有光泽且持久不消泡的状态!口感必须极致轻盈、柔滑如天鹅绒,泡沫的稳定性要能坚持到世界末日!明白吗,老、板?” 他挑剔地、苛刻地强调着每一个不可能达到的完美标准,眼神里充满了“我看你怎么死”的恶意。
克里斯的笑容彻底、完全地僵死在了脸上。拉莫斯金菲士?!这杯传说中的“摇到你灵魂出窍、手臂报废”的鸡尾酒!需要调酒师以非人的臂力、耐力和技巧,在加入所有材料后,进行至少十分钟以上不间断的、疯狂的、如同与魔鬼搏斗般的剧烈摇合!在刚刚经历了晚高峰地狱、双臂肌肉还在哀嚎颤抖的此刻,这杯酒无异于酷刑!克里斯的内心瞬间被一万头狂暴的犀牛践踏而过,看向约克的眼神充满了实质性的杀意,恨不得把手里那杯昂贵的古典鸡尾酒连杯带冰扣在他那张可恶的脸上。
但约克的表演才刚刚进入高潮。他看着克里斯瞬间惨白又泛青的脸色,看着他精心打理的胡茬似乎都在微微颤抖,约克脸上的笑容更加“璀璨夺目”,简直能照亮整个阴暗的酒吧角落。他慢条斯理地、用那种老派绅士的气死人不偿命的优雅腔调,清晰地补充了下一句,如同在已经点燃的炸药包上又浇了一桶汽油:
“哦,对了!差点忘了……” 他再次故意停顿,享受着克里斯眼中那濒临绝望的窒息感。
“再——来——一——杯……”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水割威士忌。” 约克的声音带着一种施虐般的优雅从容,“越‘水割’越好。我的要求是:完美的、像西伯利亚万年冻土下开采出的纯净水晶一样——清澈!无瑕!的——分——层!” 他刻意强调着,“威士忌、水、冰块,三者界限必须如同刀切般分明,互不交融,互不侵犯!冰块,”他竖起一根手指,如同下达最终审判,“必须选用窖藏三年以上的老冰,质地坚硬如钻石,内部无一丝气泡,融化速度要慢得能让冰川时代重临!至于质地?冰沙?No, no, no…” 他摇着手指,脸上是十足的嫌弃,“我要的是极致的、冰冷的、纯粹的清澈!是精准到0.1摄氏度的温度控制所带来的、毫无杂质的纯净口感!冰,仅仅是传递低温的、沉默的媒介,它必须卑微地臣服于威士忌与水的完美交融之下,绝不能喧宾夺主,产生一丝一毫的冰渣来玷污我的酒液!请务必,” 他微微倾身,靠近脸色已经黑如锅底、额头青筋暴跳的克里斯,一字一顿,如同冰锥凿击般吐出最后的、致命的重击:
“麻、烦、您、了,亲、爱、的、老、板!”
约克说完,优雅地靠回椅背,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克里斯,脸上那恶魔般的笑容无声地宣告着:跟我抢人?让我排队?叫我“亲爱的”?现在,给老子摇!摇到海枯石烂!摇到你双臂永久性伤残!这就是代价!
克里斯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晃了一下,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精心修剪的胡茬根根都似乎在喷发着愤怒的蒸汽。他猛地深吸一口气,那吸气的声音大得像是破旧的风箱,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约克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身为酒吧老板的、摇摇欲坠的职业尊严,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带着血腥味地挤出来:
“……好……的……先……生……”
“……您……的……要……求……我……听……明……白……了……”
“……请……稍……等……”
“……我……亲……自……为……您……制……作……”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的。说完,他猛地转身,不再看约克一眼,那背影挺拔依旧,却透着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与决绝。他大步走向调酒台,每一步都沉重得像要去执行死刑。今晚这临时顶班,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碰到这么个瘟神!
约克满意地端起那杯被遗忘的古典鸡尾酒,轻轻晃了晃,琥珀色的液体在冰块上挂杯。他优雅地抿了一口,那原本醇厚复杂的口感,此刻在他嘴里简直比最顶级的琼浆玉液还要甘美。他惬意地靠在椅背上,欣赏着克里斯在吧台后拿出那个巨大的、专门用来对付拉莫斯金菲士的巨型摇酒壶时,那副如同壮士断腕般的表情。他又瞥了一眼远处依旧被狂热酒客包围、似乎对角落这场由他导演的风暴毫无察觉的泽菲尔,心情前所未有地舒畅起来,仿佛连泽菲尔那该死的记忆波动都不那么让他烦躁了。
好戏,才刚刚拉开序幕。约克·内尔端起酒杯,对着克里斯忙碌的背影,露出了一个真正的、冰冷而愉悦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