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活区的喧嚣早已沉入泰晤士河的倒影,“暮霭”酒吧二楼的私人休息室却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静谧。艾维斯公寓里柔和的壁灯在艾维斯湿漉漉的黑发上投下光圈,他蜷缩在铺着深蓝色亚麻床单的双人床上,像一只被暴风雨打湿翅膀的倦鸟。泽菲尔刚刚用温热的毛巾细致地擦干了他每一寸皮肤,动作轻缓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此刻,艾维斯身上只套着一件泽菲尔宽大的旧T恤,布料带着洗涤剂干净的皂香和一丝属于泽菲尔特有的夜来香的气息。他的圆形金丝眼镜被泽菲尔轻轻摘下,放在床头柜上,那双失去了镜片遮掩的蓝绿色眼眸,此刻盛满了未散尽的惊悸和浓得化不开的依恋,如同暴风雨后动荡不安的海面。
泽菲尔掖好被角,指尖无意间拂过艾维斯微凉的手腕。艾维斯却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含羞草,手指迅速收紧,死死攥住了泽菲尔正准备收回的小臂。
“别走…” 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像被砂纸磨过。艾维斯的手指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他溺水时唯一的浮木。“泽菲尔…别去找他…求你了…”
泽菲尔的动作顿住。深紫色的眼眸低垂,落在艾维斯紧抓着自己的手上,又缓缓上移,对上那双写满恐惧的蓝绿色眼睛。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太复杂——有对“梦想家”冰冷机制的恐惧,有对他可能因恢复记忆而“消失”的绝望,更有一种深沉的、几乎将他吞噬的自责。艾维斯害怕他离开这扇门,就再也回不来,就像当年他眼睁睁看着病魔带走那个鲜活的爱人一样。
“艾维…” 泽菲尔的声音低沉下来,褪去了“梦想家”特有的那种非人感的平静,罕见地注入了一种近乎温存的暖意,如同记忆深处被遗忘的篝火余烬重新闪烁。他顺势在床边坐下,没有强行抽出手臂,而是用另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覆上艾维斯冰凉的手背,轻轻包裹住他紧绷的手指,传递着无声的安抚。“我没事。你看,我在这里。” 他放慢语速,每一个字都清晰而稳定,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契约很稳定。只是…一些碎片,像被风吹散的旧照片,飘过而已。它们伤不了我,也带不走我。” 他微微俯身,拉近了距离,深紫色的瞳孔专注地凝视着艾维斯的眼睛,试图将这份笃定刻进对方不安的灵魂里,“我去找约克阁下,只是例行汇报。他需要了解我的状态,以确保…‘治疗’顺利进行。仅此而已。”
艾维斯的嘴唇微微翕动,蓝绿色的眼眸里水光更盛,却倔强地没有落下。“可是…你说‘橡木桶’的时候…他…” 他哽住了,似乎无法形容那一刻泽菲尔眼中掠过的、如同冰层碎裂般的迷茫,那比任何痛苦扭曲都更让他心碎。
“那是意外。”泽菲尔的声音更柔和了,他伸出拇指,轻轻拭去艾维斯眼角渗出的一滴湿意,动作自然得仿佛这个习惯从未因死亡和契约而中断。“一杯酒而已,艾维。它承载不了过去,也改变不了现在。我只是…需要让约克知道,CA-734的梦境扰动与目标个体的深层情感记忆关联性极高,这对‘治疗’方案的调整很重要。” 他巧妙地用工作术语包裹着真实的意图,既是安抚艾维斯,也是在说服自己。他需要确认约克对他精神波动的态度,也需要一个答案——关于那杯“情毒”引发的涟漪,管理署会如何处置?
艾维斯的手指在泽菲尔温暖的掌心下微微松动,但眼神里的恐惧并未完全消散。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将泽菲尔的手拉得更紧,贴在自己冰凉的脸颊上,汲取着那一点珍贵的暖意和存在感。“…答应我,你会回来。立刻回来。”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祈求,蓝绿色的眼睛紧紧锁住泽菲尔,“不管他说什么…别让他…别让他把你带走……我等你……”最后三个字的尾音,微微颤抖着,似风中残叶,轻颤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泽菲尔的心尖像是被那冰冷的泪水和滚烫的依赖同时烫了一下。他反手更紧地握住艾维斯的手,俯身,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落在艾维斯的额发上,带着承诺的分量。“我答应你。只是谈工作。谈完立刻回来,艾维。我保证。” 那声呼唤,不再是冰冷的名字,而是带着生前记忆烙印的昵称,如同一把钥匙,短暂地开启了某个尘封的盒子。
艾维斯紧绷的身体终于泄了劲,缓缓松开了紧攥的手,任由泽菲尔将他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下眼睑,像疲惫不堪的蝶翼。泽菲尔替他掖好被角,确认他呼吸渐趋平稳,才悄无声息地起身。
离开房间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那蜷缩的身影,深紫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无声地融化了一角。他轻轻带上房门,隔绝了室内脆弱的气息。
站在昏暗的走廊,泽菲尔深吸一口气,属于“梦想家”的冰冷沉静重新覆盖了眼底的温存。他需要精准定位约克。通常,约克会待在他的“巢穴”——管理署苏活区特别行动处那间冰冷的办公室。但泽菲尔的精神触角如同无形的雷达,谨慎地扫过几个预设的坐标点……办公室空无一人。一股微弱却熟悉的、属于约克的精神印记残留,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波,指向了暮霭酒吧的方向,而且……极其靠近那个隔音绝佳的VIP包厢。
泽菲尔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这么晚了,约克在酒吧包厢?处理公务?这个地点和时间都透着古怪。一丝疑虑掠过心头,但职责所在,他必须去。他集中精神,空间在他意念的驱动下泛起细微的涟漪。下一秒,他的身影如同投入水中的墨迹,瞬间消失在原地。
VIP包厢厚重的隔音门仿佛不存在。泽菲尔的身影精准地在包厢中央凝聚成形,背对着那张宽大的真皮沙发。传送的微光尚未完全消散,他那经过契约强化的感官已经瞬间捕捉到了包厢内残留的、浓烈到无法忽视的气息——汗水、**、高级皮革、雪茄余韵、还有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和……情欲过后的独特腥膻。空气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
他稳住身形,深紫色的眼眸习惯性地扫视前方,同时开口,声音保持着下属对上级应有的、平稳而克制的恭敬:
“约克阁下,抱歉深夜打扰。关于CA-734的精神波动记录及后续‘治疗’方案调整,我认为我们需要好好谈……”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他完成了转身的动作,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沙发——
“……谈……”
最后一个音节卡在了喉咙里,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泽菲尔·莫里斯,这位经历过死亡、被契约重塑、看惯人间悲欢与离奇梦境的“梦想家”,在这一刻,思维彻底宕机。
他的深紫色瞳孔骤然收缩,如同遭遇强光的猫。
沙发上。
克里斯·埃利斯,他的现任老板,暮霭酒吧的主人,正随意地靠坐在沙发一头。精壮的上身只穿着一件深灰色马甲背心,汗湿的肌肉线条在昏暗壁灯下泛着古铜色的微光。他嘴里叼着一支燃烧了一半的香烟,青草绿的眼眸半眯着,慵懒中带着一丝餍足的野性,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如同捕获了顶级猎物的、极具侵略性的微笑。他的一只手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正搭在旁边那个人的肩膀上。
而那个人……
约克·内尔。
他的顶头上司,“梦想家”管理署苏活区特别行动处的最高主管,掌握着他契约核心与存在根本的、至高无上的管理者。
此刻的约克,以一种极其……不“约克”的姿态半倚在沙发上。他身上裹着一件明显不属于他自己的、深色丝质衬衫,衬衫皱巴巴地勉强盖到腿根,露出两条修长却布满可疑青紫指痕的大腿,以及……膝盖上刺目的淤伤和擦痕。他那头标志性的一丝不苟的淡灰色短发凌乱不堪,几缕发丝湿漉漉地贴在汗湿的额角。那张总是带着冷硬线条、如同精密仪器般毫无表情的俊脸上,此刻残留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微肿,下唇似乎还被咬破了一点。最让泽菲尔灵魂震颤的是那双眼睛——深灰色的眼眸失去了所有锐利和冰冷,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茫然、极致的疲惫,以及一种……无法掩饰的脆弱,眼尾泛着明显的红晕,像是狠狠哭过。
约克的手里也夹着一支烟,同样燃了一半,袅袅的烟雾在他面前缭绕。他似乎正试图维持最后一丝属于“主管”的尊严,挺直腰背,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紧抿的、泄露出一丝痛楚的嘴唇,彻底出卖了他身体的极度不适和精神的巨大冲击。当泽菲尔的目光不可避免地扫过他敞开的衬衫领口时,几个清晰的、深红色的吻痕如同烙印般刻在锁骨和颈侧,一路向下蔓延,消失在衣襟深处。更让泽菲尔差点移不开眼的是,那半敞的领口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包厢里只剩下烟草燃烧的细微“嘶嘶”声,以及……泽菲尔那声卡壳的“谈”字后,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