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暮霭酒吧的午后，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将吧台切割成一片片斑斓的静谧。空气里残留着昨夜烟酒与清洁剂混合的微弱气息，平添几分慵懒。

艾维斯·科尔曼正仔细擦拭着一只水晶威士忌杯，圆形金丝眼镜后的蓝绿色眼睛专注而柔和。黑色微卷短发随意地搭在额前，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显小些。泽菲尔·莫里斯坐在不远处的高脚凳上，奶咖色的头发在光线下泛着柔软的光泽，深紫色的眼眸却并未落在手中的皮革笔记本上，而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追随着艾维斯擦拭酒杯时流畅的动作。

“所以，”艾维斯放下擦得锃亮的杯子，声音打破了宁静，带着点好奇，“老板最近……心情似乎好得离谱？”他拿起另一个杯子，对着光检查是否有水渍，“连吧台后面那瓶他珍藏多年、碰都不让碰的麦卡伦传奇，昨天都主动开了请我们尝。”

泽菲尔合上笔记本，指尖划过古老的皮革封面，唇角弯起一个了然的弧度：“克里斯先生一向随性。”他语气温和，措辞谨慎，但深紫色的眼底流淌着清晰的笑意，“不过，近期确实……尤为慷慨。”

艾维斯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蓝绿色的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芒：“是因为约克阁下吧？我听说……”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脸颊微红，“……前几天深夜，厨房冰箱里那盒唐人街的鸡爪，不翼而飞了。第二天，老板发现时笑了整整一刻钟。”

泽菲尔闻言，轻轻笑出声，伸手自然地替艾维斯扶正了些许歪斜的眼镜框：“克里斯先生的乐趣，总是比较……独特。”他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酒吧，“至于约克阁下……他自有他的方式。”

“方式？”艾维斯眨了眨眼，随即恍然大悟，脸上红晕更深，“噢……偷、偷吃吗？”他实在无法将那个一丝不苟、冰冷严厉的第七层管理者与“深夜偷鸡爪”这种行为联系起来，反差大得让他脑仁疼。

“是品尝。”泽菲尔优雅地纠正道，语气里满是纵容，“在约克阁下那里，大概算是一种……另类的认可。”他想起今早去第七层送文件时，偶然瞥见约克办公桌一角，那张被仔细压平、印着银灰色徽章的便签纸边缘，似乎用极细的笔尖划掉了一行字，但隐约还能看出“香菜”的字样。他当时便忍俊不禁，只得迅速低头掩饰过去。

艾维斯还想说什么，酒吧后门被推开，克里斯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随性的黑色T恤和工装裤，下巴上的胡茬似乎精心修剪过，显得落拓又性感。那双青草绿色的眼睛扫过吧台后的两人，笑意盎然。

“哟，聊着呢？”他径自走到吧台后，给自己倒了杯冰水，目光在泽菲尔和艾维斯之间转了转，“看你们这表情，又在编排我什么？”

“老板早。”艾维斯立刻站直，有些心虚地推了推眼镜，“没、没聊什么，在讨论新酒单。”

泽菲尔微微颔首：“克里斯先生。”深紫色的目光掠过克里斯明显愉悦的神情，心下更是了然。

克里斯喝了口水，靠在吧台上，目光投向泽菲尔手边的笔记本：“怎么样？大学者，你那本天书还没破解？”

泽菲尔轻轻抚过封面，摇了摇头：“线索依然模糊。似乎涉及到‘引律’更深层的共鸣与……束缚。或许与我成为‘梦想家’之前的某些研究有关。”他语气平静，但眼底深处有一丝极难察觉的迷茫与抗拒。触及过去，尤其是可能揭示他如何被“交换”回来的核心，总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

克里斯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青草绿色的眼睛闪过一丝沉思：“需要帮忙就说句话。理事会图书馆最底下那几层，有些东西……可能对你有用。”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也有些东西最好永远别碰。”

“我明白，谢谢您，克里斯先生。”泽菲尔温和地拒绝了他的好意，目前他还不想借助外界力量，尤其是直接来自理事会高层的力量。

克里斯也不坚持，耸了耸肩，目光转向艾维斯：“今晚的特调想好了？别又弄出那种喝一口就能让人看见彩虹小马的玩意儿。”

艾维斯不服气地嘟囔：“那次是意外……香料比例没掌握好……”但他很快又兴奋起来，“今晚我想试试用接骨木花利口酒做基底，加一点现磨的山葵汁和青柠……”

克里斯听得挑眉：“山葵？你是调酒还是做寿司？”话虽如此，他眼中却满是兴味，显然很鼓励这种创新。

正说着，克里斯的个人终端轻微震动。他看了一眼，是一条来自能源部的加急加密讯息，关于某个边缘维度能量井异常波动的报告。他快速浏览，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回复了几个简洁的指令，安排下属前去处理。

放下终端，他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慵懒戏谑的表情，仿佛刚才那条可能引发维度动荡的消息只是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

“好了，你们忙。”克里斯拍了拍艾维斯的肩膀，又对泽菲尔说，“下午要是没事，可以去第七层转转。约克那边好像要跟技术部那帮老古董开个会，讨论新型‘静滞力场’的能耗问题，估计又得吵起来。你去看着点，别让他气得把会议室拆了……维修费挺贵的。”

泽菲尔有些意外地抬眼。克里斯对约克工作上的这种“间接关怀”近来愈发频繁和自然。他微微欠身：“好的，克里斯先生。我会适时提供一些数据支持。”他心知肚明，克里斯并非真的担心会议室被拆，而是不想约克在繁琐的技术争吵中耗费太多心神。

克里斯满意地点点头，晃悠着往楼上走去，哼唱的小曲调子更加欢快了。

艾维斯看着老板的背影消失在后楼梯口，小声对泽菲尔说：“老板现在简直像约克阁下的……呃……幕后管家？”

泽菲尔失笑，深紫色的眼眸弯起：“或许吧。能让‘守秘人’如此费心扮演这种角色的，也确实只有约克阁下一位了。”

第七层，技术部会议室

会议果然如克里斯所料，陷入了僵局。新型静滞力场的能耗远超预期，技术部的保守派代表，一位头发花白、脾气固执如磐石的老工程师，坚决要求削减力场强度以确保能源系统稳定。

“阁下，我们必须优先考虑整个第七层基站的能源安全！强度降低百分之十五，仍在有效阈值内！”老工程师敲着数据板，唾沫横飞。

约克坐在主位，面沉如水，深灰色的眼眸里寒霜凝结。他修长的手指在光洁的会议桌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每一下都像敲在在场技术员紧绷的神经上。

“有效阈值？”约克的声音不高，却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奥森工程师，你所谓的有效阈值，是以牺牲百分之三十的异常能量捕获率为代价的。这个代价，你来承担？”

“但那是在极端情况下才会出现的概率！”老工程师据理力争，脸涨得通红，“我们不能为了小概率事件而让整个系统承担风险！”

“在第七层，‘小概率’意味着潜在的维度裂隙和灾难性后果。”约克寸步不让，“你的方案，不予通过。”

会议室内的空气几乎要凝固了。其他技术员大气不敢出，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椅子里。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泽菲尔·莫里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依旧是那身银灰色制服，却被他穿出了温文尔雅的气质。

“抱歉，打扰各位。”他声音温和，对着约克和在座人员微微颔首，“关于新型静滞力场的能耗问题，我刚刚复核了能源核心的缓冲池冗余数据，有一些新的发现，或许能提供另一种思路。”

约克的目光转向他，深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放松，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冷覆盖。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泽菲尔走上前，将一份数据流投影到会议室中央的光幕上。他的讲解清晰、逻辑严谨，引用的数据精准而具有说服力。他并未直接否定老工程师的方案，而是巧妙地提出了一个折中的能量分流与动态缓冲方案，既保证了力场强度，又通过优化能量分配大幅降低了峰值负载的风险。

老工程师起初还皱着眉头，但随着泽菲尔的讲解，他的表情逐渐从怀疑转为专注，最后甚至露出了恍然大悟和钦佩的神色。

“……因此，通过激活第七号与第九号备用缓冲回路，并采用动态优先级分配算法，我们完全可以在不降低力场强度的情况下，将系统峰值负载控制在安全范围内百分之九十七点三的概率下。”泽菲尔最后总结道，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随即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赞叹。老工程师推了推老花镜，长吁一口气：“妙……妙啊！莫里斯先生，这个思路确实解决了核心矛盾！我怎么就没想到备用缓冲回路还能这样联动……”

僵局瞬间被打破。会议后续进行得异常顺利，方案很快得到了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