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逝,埃利奥斯慢慢长大,开始接受更系统的引律训练。他的天赋逐渐显现,对能量的掌控力远超同龄人,那浅棕色的发丝下,深灰色的眼眸日益沉静,偶尔会流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类似于约克的冷静和洞察力。
克里斯既是他的父亲,也是他最严格的导师。训练场上,克里斯褪去了平日的沉寂,变得苛刻而毫不留情。他会用强大的引律能量将埃利奥斯一次次击倒,看着他摔倒、爬起、再摔倒。
“起来!”克里斯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敌人不会给你喘息的机会!维度乱流不会同情你的弱小!”
埃利奥斯咬着牙,抹去嘴角的血迹,深灰色的眼眸里燃烧着不服输的火焰。他调动起全身的能量,再次冲向克里斯。他知道,Daddy不是在虐待他,而是在用这种残酷的方式,确保他拥有足够的力量在这危机四伏的世界里活下去。Daddy害怕失去,害怕再一次无能为力。
有时,当埃利奥斯精疲力尽地躺在地上,克里斯会走过去,沉默地将他拉起来,用引律能量为他治疗伤口。那一刻,他眼神中的冰冷会稍稍融化,流露出深藏的担忧和心疼。他会轻轻拂去埃利奥斯头发上的尘土,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
“你要变得很强,埃利奥斯,”克里斯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强到足以保护自己,强到……不会像……”他没有说完,但埃利奥斯知道他想说什么。不会像爸爸那样。
埃利奥斯十几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他在一次高阶引律实践课中,为了修复一个不稳定的微型维度模型,过度透支了自己的能量,导致引律回路短暂紊乱,陷入了昏迷。
克里斯收到消息时,正在暮霭酒吧的地下室处理一些涉及古老禁忌知识的麻烦事。他瞬间撕裂空间,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第三层。看到儿子脸色苍白、毫无生气地躺在治疗舱里,克里斯整个人都僵住了。那种熟悉的、刻骨铭心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比维度崩塌那一刻更加猛烈——他不能再失去了,绝对不能!
他不顾一切地扑到治疗舱边,强大的青色引律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埃利奥斯体内,试图稳定他紊乱的能量回路。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嘴里不停地低吼着:“醒过来!埃利奥斯!看着我!我不准你有事!听到没有!”
第三层的“梦想家”们试图劝阻,告诉他过度灌注能量可能适得其反,但此刻的克里斯根本听不进任何话。他就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守护着最重要的东西。
也许是克里斯的能量起了作用,也许是埃利奥斯自己强大的求生意志,几个小时后,他终于脱离了危险,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他眼帘的,是克里斯那张憔悴不堪、写满了恐惧和后怕的脸。那双青草绿色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和未干的水汽。看到埃利奥斯醒来,克里斯猛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紧紧抓住了儿子的手,力道大得让埃利奥斯感到疼痛。
“Daddy……”埃利奥斯虚弱地开口。
克里斯没有说话,只是将额头抵在儿子的额头上,身体微微颤抖。过了很久,他才用沙哑至极的声音说:“……你吓死我了。”
那一刻,埃利奥斯清晰地感受到了克里斯深不见底的恐惧和爱。他意识到,Daddy所有的严厉、所有的沉默、所有的看似冷漠,都源于那次失去爸爸带来的、无法愈合的创伤。Daddy不是不爱他,而是爱得太深,深到害怕再次经历失去,以至于用一层厚厚的冰将自己包裹起来。
这次事件后,父子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埃利奥斯变得更加懂事,训练更加刻苦,但也学会了在适当的时候,给克里斯一些笨拙的安慰。他会主动提起约克,不是带着追问,而是分享自己的一些发现。
“Daddy,我今天练习引律构型的时候,感觉好像摸到了一点爸爸说的‘绝对理性’的边缘。”
“Daddy,我闻到一种花香,好像跟你书房里那本旧书上的味道有点像,泽菲尔叔叔说那是爸爸以前喜欢的。”
“Daddy,我梦到爸爸了,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笑,眼睛和我的颜色一样。”
起初,克里斯听到这些会沉默,会转移话题。但渐渐地,他不再那么抗拒。有时,他会简短地回应一句:“嗯,他确实追求那种状态。”或者,“那是他故乡维度的一种稀有花。”甚至,在一次埃利奥斯提到梦境的傍晚,克里斯望着窗外奔腾的维度乱流,轻轻说了一句:“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对埃利奥斯来说,已是巨大的进步。他知道,Daddy正在尝试着,一点点打开那封闭了多年的心扉,学着与那份巨大的失去共存,学着让回忆不再仅仅是痛苦的根源。
埃利奥斯成年那天,克里斯送给他一份特殊的礼物——一把钥匙。不是普通的钥匙,而是一把用特殊引律合金打造、蕴含着空间坐标能量的密钥。
“这是你爸爸在第七层办公室的钥匙,”克里斯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他留下的东西,现在交给你了。你有权决定如何处理。”
埃利奥斯握着那把冰凉的钥匙,感觉重若千钧。他知道那间办公室对Daddy意味着什么,那是爸爸最后存在过的地方,是Daddy多年来不愿轻易踏足的禁区。
他独自一人,用钥匙打开了那扇尘封已久的门。
办公室里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一切都保持着约克离开时的样子。宽大的办公桌上,光屏还亮着,停留在未完成的报告页面;虚拟键盘上似乎还残留着指尖的余温;一杯早已冷透、却未曾动过的咖啡放在桌角;甚至连空气中,都似乎还萦绕着一丝极淡的、属于约克的冷冽气息。
埃利奥斯缓缓走进去,深灰色的眼眸仔细地扫过每一个角落。他触摸着冰凉的桌面,翻阅着父亲留下的笔记和文件,想象着父亲在这里工作的样子。
他在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不是工作文件,而是一些私人物品:一枚款式简洁的银色袖扣;几张更早期的、甚至有些模糊的影像;还有一本薄薄的、看起来像是日记本的东西,但里面大部分是空白的,只在第一页写着一行字,笔迹锐利而清晰:
【与狐同行,虽扰亦……】
后面的字被墨水晕染了,看不清是什么。但埃利奥斯看着那未完成的句子,看着那略显别扭的措辞,嘴角微微勾起。他能想象出爸爸写下这句话时,那副冷着脸、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没有动任何东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感受着父亲留下的痕迹。这里没有死亡的气息,只有一种未完成的、带着遗憾的生命印记。爸爸并没有真正离开,他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Daddy的沉默里,存在于他的灰眸中,存在于这间凝固的办公室里,存在于他们共同血脉的延续里。
埃利奥斯离开办公室,轻轻关上门,将钥匙小心收好。他找到站在走廊尽头、望着窗外维度乱流出神的克里斯。
“Daddy,”埃利奥斯走到他身边,声音平静而坚定,“我看到了。爸爸一直都在。”
克里斯没有回头,但埃利奥斯看到他的侧脸轮廓似乎柔和了一些。过了许久,克里斯才低声说:“他要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肯定会很骄傲。”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的颤抖。
埃利奥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克里斯冰凉的手指。父子二人并肩而立,沉默地看着窗外永恒奔腾、象征着无尽时空与可能的维度乱流。
窗外是混沌与未知,窗内是绵长的思念与承载着逝去之爱的生命。克里斯知道,他永远无法真正从失去约克的痛楚中完全走出,那伤口将伴随他直至永恒的尽头。但看着身边这个拥有约克眼眸、逐渐成长为优秀“梦想家”的儿子,他心中那片荒芜的冰原,似乎也照进了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光芒。
约克·内尔,他的漂亮猫咪,留给他的不仅是遗物,更是未来。而他要做的,就是守护好这个未来,直到时间本身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