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推开，克里斯倚在门框上，青草绿色的眼眸带着一丝倦意，却依旧锐利。他显然是刚回来，深色大衣的肩头还沾着细小的雨珠。

“哟，我的漂亮猫咪这是在跟谁闹别扭呢？”克里斯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戏谑，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了桌上的年报和约克面前那杯几乎没动的酒上，“还偷偷翻旧账？看来是我最近太温柔，让你有力气胡思乱想了。”

泽菲尔立刻站起身，像是找到了救星：“老板！您可算回来了！快劝劝阁下，他好像有点……钻牛角尖。”

克里斯摆了摆手，示意泽菲尔先出去。泽菲尔如蒙大赦，赶紧溜了，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克里斯踱步到书桌前，拿起那杯“希望回路”，毫不客气地喝了一大口，然后俯身，双手撑在桌面上，逼近约克：“怎么？看到年报上没你的名字，失落了？觉得自己的丰功伟绩被人忘了？还是觉得现在这样，‘屈尊’待在我的小酒吧里，委屈你了？”

约克冷着脸，避开他灼热的呼吸：“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克里斯挑眉，伸出沾着酒液的指尖，轻轻抬起约克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约克·内尔，你全身上下，从里到外，哪一寸不关我的事？嗯？”

他的目光极具穿透力，仿佛能直接看进约克灵魂深处的不安和脆弱。“我告诉你，那些年报屁都不是。真正的‘价值’，不是写在纸上的，而是刻在这里的。”他用手指点了点约克的左胸口，感受着其下平稳的心跳，“你活着，你在这里，对我和埃利奥斯来说，就是最大的意义。至于其他的……”

克里斯直起身，青草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霸气：“等你彻底好了，你想回第七层，我就把那个占着位置的小子踢走；你想做点别的，整个管理署乃至各个维度，随你折腾。但现在，你的任务就是给我好好养着，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给我添堵。”

这番话霸道又蛮横，却奇异地驱散了约克心头的阴霾。克里斯的态度明确地告诉他：你的价值由我定义，而我认为你无可替代。这种近乎专制的肯定，反而比任何温言软语的安慰更让约克感到……安心。

“谁要你踢走别人……”约克低声嘟囔了一句，语气却软化了不少。

克里斯满意地看到约克的态度转变，他放下酒杯，绕到书桌后，将约克从椅子上拉起来，拥入怀中。约克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下，随即慢慢放松，靠在了克里斯温暖结实的胸膛上。克里斯的下巴抵着他的头顶，轻轻摩挲着他淡灰色的发丝。

“三百多岁的小孩子，心思还挺重。”克里斯的声音带着笑意，在他耳边低语，“放心吧，漂亮猫咪，你的爪子迟早会长回来的。到时候，有得是地方让你挠。”

约克没有反驳，只是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克里斯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和沉稳的心跳。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变得柔和起来。

然而，生活的波澜总是不期而至。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暮霭酒吧正值营业高峰，人声鼎沸。约克惯例坐在角落的卡座里，面前放着一杯清水，看着艾维斯在吧台后如同演奏般流畅地调酒，泽菲尔则穿梭在客人之间，熟稔地应付着各种玩笑和点单。

就在这时，酒吧的门被推开，一股不同于室内暖意的、带着湿冷气息的风灌了进来。走进来的是三个穿着管理署制式西装、但风格明显不同于伦敦分部的人员。他们神色冷峻，目光锐利，周身散发着不容小觑的引律波动，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如同鹰隼般的男人。

他们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一些常客的注意，酒吧内的喧闹声也降低了几分。泽菲尔和艾维斯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

为首的男人径直走向吧台，目光扫过艾维斯和泽菲尔，最后落在了角落里的约克身上。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刻板的弧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酒吧：

“看来传闻是真的。前第七层管理者，约克·内尔阁下，果然在暮霭酒吧‘休养’。”

约克握着水杯的手微微一紧，深灰色的眼眸冷冷地看向来人。他认识这个人——第五层管理者，代号“仲裁官”的凯尔·斯特兰奇。一个以作风强硬、恪守规章、且对克里斯·埃利斯这种“不守规矩”的做派颇有微词的管理者。

克里斯此刻并不在酒吧，他被理事会的事情绊住了。

凯尔·斯特兰奇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礼貌，却暗藏锋芒：“内尔阁下，鉴于您的情况特殊，且涉及高阶管理者权限与保密条例，理事会下属的‘纪律与安全委员会’希望请您回去，协助了解一些关于您当年‘殉职’事件以及后续……康复过程的具体细节。当然，这主要是为了完善档案，确保类似事件的处理流程更加规范。”

这番话听起来冠冕堂皇，但谁都明白，这无异于一场非正式的质询。目标直指约克“死而复生”的真相，以及克里斯在其中可能存在的“违规操作”。

酒吧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约克身上。

泽菲尔立刻上前一步，挡在约克卡座前，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语气却不容置疑：“斯特兰奇阁下，约克阁下目前正在静养期间，不处理公务。如果您有预约或正式文件，可以先联系克里斯阁下。”

凯尔·斯特兰奇瞥了泽菲尔一眼，眼神淡漠：“莫里斯‘梦想家’，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这是委员会的直接指令，优先级高于个人休养安排。”他身后的两名随从也上前一步，隐隐形成压迫之势。

艾维斯放下了手中的调酒壶，手指微微一动，吧台下方某个隐蔽的引律符文悄然亮起。这是直接联系克里斯的紧急警报。

约克缓缓站起身。他虽然引律未复，但那份属于前第七层管理者的威压依旧存在。他比凯尔·斯特兰奇略高一些，深灰色的眼眸如同结冰的湖面，锐利地直视着对方。

“斯特兰奇管理者，”约克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绪，“我的‘殉职’与‘康复’，皆由第十三席‘守秘人’阁下全权处理并已向理事会报备。如果委员会有疑问，应直接向克里斯·埃利斯阁下质询。在得到他的明确许可之前，我无权，也不会接受任何非正式的问询。”

他话语清晰，逻辑严密，直接将皮球踢回给了克里斯，同时也表明了自己不受胁迫的态度。

凯尔·斯特兰奇的脸色沉了下来：“内尔阁下，请您配合委员会的工作。这关系到管理署的纪律和……”

“纪律？”一个慵懒却带着无形压迫感的声音从酒吧门口传来，打断了凯尔的话。克里斯·埃利斯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浅棕色的长发有些被雨淋湿，随意地披在肩头，青草绿色的眼眸中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他慢悠悠地踱步进来，靴子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人的心跳上。

“我怎么不知道，我‘守秘人’权限内批准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纪律与安全委员会’来越俎代庖了？”克里斯走到约克身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揽住了他的腰，姿态亲昵而充满保护欲。他看向凯尔·斯特兰奇，眼神如同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凯尔，你是最近太闲了，还是觉得第五层的工作不够有挑战性，想来我的暮霭找点乐子？”

凯尔·斯特兰奇面对克里斯，气势明显弱了几分，但依旧强撑着：“克里斯阁下，这是委员会的一致决定，并非我个人……”

“委员会？”克里斯嗤笑一声，打断他，“是哪个老家伙坐不住了，想借题发挥？还是你觉得，动不了我，就想来碰碰我的漂亮猫咪，试试我的底线？”

他的话语直接而尖锐，毫不留情地撕开了对方虚伪的借口。整个酒吧鸦雀无声，连背景音乐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克里斯的目光扫过凯尔和他身后的两名随从，语气骤然变冷，带着属于第十三席的绝对威严：“回去告诉让你来的人，约克·内尔是我克里斯·埃利斯的配偶，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问题，让他们直接来找我。再敢未经我允许，来我的地盘骚扰他……”

克里斯没有说完，但他周身骤然弥漫开的、如同实质般的强大引律威压，让凯尔·斯特兰奇脸色一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那两名随从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不介意让委员会换个新的‘仲裁官’。”克里斯轻描淡写地补充道，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凯尔·斯特兰奇咬了咬牙，知道今天绝无可能带走约克了。他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我会将您的话带到。告辞。”

说完，他带着两名随从，几乎是灰溜溜地迅速离开了暮霭酒吧。

酒吧内的气氛这才重新活跃起来，但众人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对克里斯和约克的敬畏与好奇。

克里斯收回威压，低头看向怀里的约克，语气瞬间变得柔和，还带着点邀功的意味：“怎么样？没吓着我的漂亮猫咪吧？”

约克拍开他揽在自己腰上的手，面无表情地坐回卡座，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才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多事。”

但克里斯看得分明，约克耳根处泛起的那抹极淡的红晕，以及他微微放松的嘴角。他知道，自己这波强势护短，显然很对这只别扭猫咪的胃口。

这场风波虽然被克里斯强行压了下去，但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提醒着他们，外界的纷扰并未远离。约克的回归，注定不会一直风平浪静。

当晚，酒吧打烊后，二楼卧室。

约克刚洗完澡，穿着丝质睡袍，坐在窗边擦拭着头发。克里斯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给你的。”克里斯将木盒放在约克面前的矮几上。

约克瞥了一眼：“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克里斯在他身边坐下，手臂习惯性地环上他的腰。

约克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对袖扣。款式极其简洁，是某种深邃的、仿佛内蕴星空的黑色材质，周围镶嵌着一圈细密的银边。但约克能感觉到，这对袖扣上附着着极其强大而隐晦的引律能量，是顶级的防护和隐匿符文。

“这是……”约克有些疑惑。

“‘暗星核’打造的，里面融入了我的本源引律。”克里斯把玩着约克一缕半干的发丝，语气随意，“戴着它们，除非理事会那几个老怪物亲自出手，否则没人能再像今天这样轻易锁定你的位置或者探查你的状态。也算是个小小的‘保险’。”

约克拿起一枚袖扣，指尖传来温润而沉重的触感。这礼物显然价值连城，且意义非凡。它不仅是防护，更是一种宣告和绑定。

“我不需要这种……”约克本能地想拒绝这种过度的保护。

“你需要。”克里斯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我知道你不喜欢被当成易碎品，但现在是特殊时期。我不想再有任何意外，哪怕只是像今天这样让人不愉快的骚扰。”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柏林那次，一次就够了。”

提到柏林，约克沉默了。那次濒死的体验和之后十几年的孤寂，是他和克里斯都心照不宣的痛处。

他最终没有拒绝，将袖扣放回盒子里，低声道：“……谢谢。”

克里斯满意地笑了，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跟我还客气什么。”他的吻逐渐向下，落在约克的脖颈上，带着灼热的湿意，“不过，要是真想谢我……不如我们……”

约克用手抵住他的胸膛，耳根更红了，语气却依旧冰冷：“……我刚洗完澡。而且，明天埃利奥斯要去参加引律实践考核，我要早点休息。”

克里斯眨眨眼，青草绿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恶劣的笑意：“哦？那正好，运动一下有助于睡眠。而且……”他压低声音，在约克耳边呵气，“我们可以动静小一点，不吵到隔壁的小太阳。”

“克里斯·埃利斯！你……唔……”

抗议声被炽热的吻堵了回去。窗外的伦敦夜色深沉，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清冷的月光透过玻璃，洒在纠缠的身影上，将漫长时光中失而复得的爱与欲望，勾勒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