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伦敦苏活区的晨光，带着宿雨初歇的清新，勉强透过暮霭酒吧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弥漫着淡淡酒香与旧书气的空气中投下几道纤尘浮动的光柱。二楼主卧室内，一种近乎凝滞的静谧被床上相拥的人影打破。

克里斯·埃利斯先醒了过来。青草绿色的眼眸在朦胧光线中缓缓睁开，第一时间便落在怀中人沉睡的侧脸上。约克·内尔，他的戒律者阁下，此刻正毫无防备地蜷在他怀里，淡灰色的头发凌乱地铺散在枕上，衬得那张平日里冰封般的脸庞显出一种罕见的柔和与疲惫。深灰色的眼眸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青影，昭示着过去两天两夜极致的“惩罚”与“补偿”所带来的消耗。

克里斯的手臂依旧牢牢圈在约克劲瘦的腰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对方蝴蝶骨上那已然恢复平稳流转、泛着淡银色微光的动态IP纹身。他低头，极轻地吻了吻约克微蹙的眉心，感受着怀中身体温顺的依赖，一种饱餐后的餍足感和深沉的怜爱交织在心头。他的漂亮猫咪，哪怕在睡梦中，也因身体深处残留的酸软与饱胀感而微微蜷缩，这让克里斯不由得收紧了手臂，将人更密实地拥入怀中。

“唔……”约克在睡梦中发出一声极轻的呓语，似乎被勒得有些不舒服，但并未醒来，只是无意识地在克里斯带着雪茄味的颈窝蹭了蹭，又沉沉睡去。

克里斯低低地笑了笑，胸腔震动传递到约克身上。他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不会压到约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三百多岁的小孩子……他心想，嘴角勾起那抹惯有的、带着宠溺和些许恶劣的弧度。体力终究还是比不上他这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狐狸。

就在克里斯考虑着是再赖一会儿床，还是起身去给他的漂亮猫咪准备点补充体力的早餐时，楼下暮霭酒吧的大门方向，传来一阵极其突兀、堪比魔音灌耳的急促门铃声，紧接着是毫不客气、几乎要把门板捶穿的“砰砰”敲门声。

这动静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也惊扰了约克本就不算沉实的睡眠。他眉头蹙得更紧，深灰色的眼眸倏然睁开，里面还带着初醒的迷茫，但迅速被冰冷的不悦取代。

“吵死了……”约克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事后的慵懒和被打扰的火气，他试图起身，却因腰腿间传来的强烈酸软感而闷哼一声，又跌回克里斯怀里。

“躺着，我去看看。”克里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语气里带着一丝被打断温存的不爽，但更多的是对楼下那个不知死活敢在这个时间点来砸门的人的好奇。他套上睡袍，随意系上带子，浅棕色的长发凌乱地披在肩头，下巴上的胡茬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性感，也……格外危险。

他刚走下楼梯，还没看清来人，一个带着浓重黑眼圈、头发炸得像一团橙色火焰的身影就炮弹般冲了进来，差点跟他撞个满怀。

“克里斯大叔！接住！”塔伦·海托普，前任第七席“焰心”，此刻顶着一双堪比烟熏妆的黑眼圈，橙绿异瞳里布满了血丝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疲惫，她看也没看克里斯，直接将怀里一个用柔软羊绒毯包裹得严严实实、正发出细微啜泣声的小包袱，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克里斯怀里。

克里斯下意识地接住，入手是沉甸甸、软乎乎的一团。他还没反应过来，塔伦又动作迅速地卸下肩上一个鼓鼓囊囊、印着各种可爱卡通图案的母婴背包，“咚”地一声放在脚边。

“奶粉、尿布、换洗衣服、玩具、安抚奶嘴……说明书都在里面自己看！我和爱丽丝要补觉！补觉！！！天塌下来也别来找我们！！！”

她语速快得像机关枪，几乎是吼着说完这些话。然后，在克里斯和闻声从吧台后探出头、同样一脸懵的泽菲尔与艾维斯注视下，塔伦身上骤然爆开一团橙红色的光芒，那光芒迅速收缩、变形，最终“噗叽”一声，在地板上凝聚成了一团熟悉的、橙红色半透明的史莱姆。

这团新生的史莱姆似乎连维持形态的力气都没有了，软趴趴地瘫在那里，颜色比平时黯淡许多，那双标志性的橙绿异瞳也紧紧闭着，只有极其微弱的、代表生命之火的能量在核心处闪烁。她甚至没像往常那样蹦跶几下表达不满，就直接……睡着了？或者说是，能量耗尽，强制进入了休眠恢复状态。

紧接着，更让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那团史莱姆仿佛有自我意识般，慢吞吞地、蠕动着，朝着角落里那个熟悉的水晶箱方向“爬”去。她用自己的凝胶状身体，艰难地顶开并未锁死的箱盖，然后“咕噜”一下滚了进去，精准地窝在铺满火焰晶石的最温暖角落，彻底不动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从冲进门到完成“交接”再到自己跳进“窝”里，前后不超过三十秒。留下克里斯抱着那个开始发出更大声、带着委屈哭腔的小包袱，僵在原地，青草绿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

吧台后，泽菲尔张大了嘴，奶咖色的头发都似乎吓得立起来几根。艾维斯推了推鼻梁上的圆形金丝无框眼镜，蓝绿色的眼眸透过镜片，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克里斯怀里的那个小包袱上。

“老、老板……”泽菲尔结结巴巴地开口，深紫色的眼睛眨了眨，“这、这是……焰心姐的……？”

克里斯这才低头，小心翼翼地掀开毯子的一角。一张粉雕玉琢、如同洋娃娃般的小脸露了出来。婴儿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有着如同爱丽丝般雪白的肌肤，一头细软的、月光般的银白色头发，此刻正闭着眼睛，张着小嘴，发出越来越响亮的哭声。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睛——如同最纯净的琥珀，是温暖的、带着蜜色的黄晶色。

这是塔伦和爱丽丝的女儿，克莱尔。

小家伙似乎对环境的变化极为敏感，离开了母亲熟悉的怀抱，又被塞进一个带着陌生雪茄和……嗯……某种暧昧气息的怀抱里，顿时委屈得不行，小脸皱成一团，哭声愈发嘹亮，几乎要掀翻暮霭酒吧的屋顶。

“哇啊——哇啊——”

这极具穿透力的哭声，不仅让克里斯头皮发麻，也成功地把二楼刚勉强重新入睡的约克彻底吵醒。他扶着酸软的腰，脸色冰寒地出现在楼梯口，深灰色的眼眸里酝酿着风暴：“克里斯·埃利斯！楼下在搞什么……”他的话音在看到克里斯怀里那个嚎啕大哭的婴儿时，戛然而止。

约克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瞬间的空白。他看了看克里斯，又看了看地上那个鼓鼓的母婴包，再看了看水晶箱里那团“装死”的橙色史莱姆，最后目光回到那个哭声震天的小婴儿身上。

“……解释。”约克的声音冷得能冻住空气，但他还是一步步走下楼梯，尽管步伐因身体不适而略显缓慢僵硬。

克里斯一脸无辜加无奈，抱着怀里这个烫手山芋，试图用他活了无数岁月积累的智慧进行安抚。他笨拙地摇晃着手臂，动作僵硬得像在搬运什么危险品：“小焰心……她刚才冲进来，把这孩子塞给我，说她要补觉，然后就……变成那样了。”他朝着水晶箱努了努嘴。

约克走到近前，皱着眉看着哭得小脸通红的克莱尔。小家伙那双黄晶色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看起来可怜极了。约克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碰碰她，但指尖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又收了回去。他活了三百四十七年，处理过无数维度危机，镇压过叛乱，却从未……亲手抱过如此幼小、脆弱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