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她……是不是饿了？或者该换尿布了？”泽菲尔也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凑上前猜测道。他试着对克莱尔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友善、最具有安抚力的笑容，奶咖色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像只大型的、无害的泰迪熊。

然而，克莱尔只是哭得更大声了，小小的身体在克里斯僵硬的怀抱里扭动着，显然对这位“泰迪熊”的安抚并不买账。

艾维斯沉默地走上前，没有试图去抱孩子，而是弯腰捡起了那个母婴背包，动作利落地打开，开始翻找。他的手指修长灵活，在一堆婴儿用品中快速而准确地辨认着，很快拿出了奶瓶、奶粉罐和一本厚厚的、看起来像是育儿指南的书。

“先按说明书冲奶粉试试。”艾维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眼前不是一個嚎啕大哭的婴儿，而是一个需要调试的新款酒品。他拿着东西走向后厨，准备热水。

克里斯如蒙大赦，赶紧抱着克莱尔跟了过去。约克揉了揉依旧酸胀的眉心，深灰色的眼眸扫过水晶箱里那团“始作俑者”，又看了看手忙脚乱的克里斯和泽菲尔，最终认命般地叹了口气，也跟进了后厨。

于是，暮霭酒吧的后厨，在这个清晨，上演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鸡飞狗跳的育儿初体验。

克里斯负责抱着孩子——这是他目前唯一的工作。他试图模仿记忆中模糊的、不知道哪个维度的育儿姿势，结果要么抱得太紧让克莱尔不舒服地挣扎，要么抱得太松差点滑脱，引得旁边的约克几次冷着脸出手稳住。

泽菲尔负责研读那本厚厚的育儿指南，嘴里念念有词：“……水温40到50摄氏度……先放水再放奶粉……一平勺配30毫升……摇晃均匀，不能产生太多气泡……”他深紫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求知欲，但实际操作起来却笨手笨脚，撒出去的奶粉比进奶瓶的还多。

艾维斯则负责实际操作。他推开碍手碍脚的泽菲尔，接过奶瓶和奶粉，动作精准得像是在进行一场严谨的化学实验。量取、倾倒、摇晃，一气呵成，奶液温度适中，几乎没有气泡。他将冲好的奶瓶递给克里斯。

克里斯手忙脚乱地将奶嘴塞进克莱尔嘴里。小家伙的哭声戛然而止，本能地用力吮吸起来。一时间，后厨只剩下她满足的吞咽声。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然而，这短暂的宁静只持续了十分钟。克莱尔喝完奶，打了个小小的奶嗝，然后在克里斯以为万事大吉、正准备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时，她小嘴一瘪，再次毫无预兆地放声大哭起来，比刚才还要响亮。

“又、又怎么了？”克里斯简直要崩溃了，青草绿色的眼眸里写满了无助。他活了多少年了，面对过能吞噬星系的古老禁忌，都没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过。

“可能是……尿布？”约克冷静地提醒，虽然他自己的身体也还在抗议，但强大的理性思维让他迅速排除了饥饿的可能性。

艾维斯再次沉默地翻开育儿指南，找到相关页面，然后从母婴包里拿出干净的尿布和湿巾，示意克里斯把克莱尔放在铺了软垫的操作台上。

接下来的换尿布过程，堪称一场灾难。克里斯作为主要执行人，动作笨拙得令人发指。解开连体衣、脱下脏尿布、清理……每一个步骤都伴随着克莱尔愈发嘹亮的哭声和克里斯额头冒出的细汗。泽菲尔在一旁试图帮忙按住乱蹬的小腿，结果差点被一脚踹中下巴。约克站在稍远的地方，眉头紧锁，似乎想上前，但又碍于某种洁癖或者……纯粹是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最终只是抱臂旁观，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

当艾维斯实在看不下去，接过手利落地完成剩余步骤，并重新给克莱尔包好一个干爽整洁的尿布时，小家伙的哭声终于渐渐止歇，变成了委屈的抽噎。

但好景不长。吃饱喝足、干爽舒适的克莱尔似乎对眼前这几个笨拙的“临时保姆”失去了耐心，又开始哼哼唧唧，黄晶色的大眼睛里重新蓄满泪水，眼看第三轮嚎哭就要爆发。

就在这时，艾维斯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动作。他没有像之前那样退开，而是伸出双手，从克里斯怀里，极其自然、甚至可以说是熟练地，将克莱尔抱了过来。

他的动作轻柔而稳定，手臂形成一个安全的支撑，让婴儿的小脑袋舒适地枕在他的臂弯里。他没有像克里斯那样夸张地摇晃，只是保持着一种平稳的、微微的韵律。

更令人惊讶的是，克莱尔在被艾维斯抱入怀中的瞬间，哭声就诡异地停了下来。她睁着那双黄晶色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艾维斯近在咫尺的脸，尤其是他那副圆形金丝无框眼镜后，平静如湖水的蓝绿色眼眸。几秒钟后，她甚至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试图去抓艾维斯垂落的一缕黑色微卷短发，嘴里发出了“咿呀”的无意义音节，小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满足的笑容。

后厨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克里斯、约克、泽菲尔，三个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艾维斯……抱孩子的姿势，竟然如此标准？而且，克莱尔居然……不哭了？还对他笑了？

泽菲尔深紫色的眼睛瞪得溜圆，看看克莱尔，又看看艾维斯，脸上写满了“我的恋人什么时候点亮了这种隐藏技能？”的震惊。

克里斯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青草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玩味和探究。他这位沉默寡言的头牌调酒师，似乎总能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带来惊喜。

约克冰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深灰色的眼眸落在艾维斯抱着克莱尔的那双手上，又缓缓移开，最终定格在水晶箱里那团沉睡的橙色史莱姆上，眼神复杂。

艾维斯似乎并未在意周围的目光。他低头看着怀里对他露出无齿笑容的克莱尔，镜片后的蓝绿色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他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克莱尔靠得更舒服些，小家伙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咕哝，竟然闭上眼睛，开始打起了小小的哈欠，似乎准备在他怀里安心入睡。

“她好像……很喜欢艾维。”泽菲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语气里带着不可思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

克里斯松了口气，随即又感到一阵挫败。他堂堂第十三席“守秘人”，居然比不上自己酒吧里的一个调酒师会哄孩子？这要是传出去，他的一世英名……

“看来，照顾这小家伙的重任，得暂时交给艾维斯了。”克里斯从善如流地决定甩锅，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慵懒和一丝恶劣，“毕竟，她看起来只买你的账，艾维斯。”

艾维斯抬起头，平静地看向克里斯，又看了看约克，最后目光落在怀里已然入睡的克莱尔身上，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如果老板和约克阁下不介意，我可以暂时照顾她。我和菲尔的公寓相对安静，适合婴儿休息。”

这个提议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泽菲尔首先反应过来，立刻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们公寓很安静！而且艾维看起来很有办法！”只要能摆脱这个随时可能引爆的“小炸弹”，并且能和艾维斯一起……他觉得照顾婴儿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约克沉吟片刻，深灰色的眼眸扫过艾维斯。他知道艾维斯和泽菲尔之间的过往，也清楚艾维斯性格中的沉稳与可靠。让克莱尔跟着他们，或许确实是眼下最合适的选择。他微微颔首，算是默许。

克里斯自然更没有意见。他巴不得立刻把这个烫手山芋送走，好回去继续和他的漂亮猫咪享受二人世界。“那就这么定了！需要什么直接从暮霭拿，或者记我账上。”他大手一挥，十分慷慨。

于是，在克莱尔降临暮霭酒吧不到两小时后，她的临时监护权就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转移到了艾维斯和泽菲尔手中。

艾维斯仔细地将克莱尔重新包裹好，背起那个沉重的母婴包，动作熟练得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次。泽菲尔在一旁帮忙，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紧张、好奇和些许兴奋的神情。

克里斯和约克站在酒吧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开。艾维斯抱着克莱尔走在前方，步伐稳健，背影在伦敦苏活区逐渐喧嚣起来的街景中，竟奇异地显得格外和谐。泽菲尔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时不时低头看看艾维斯怀里的婴儿，又抬头看看艾维斯，深紫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柔软的光芒。

“啧，”克里斯摸了摸下巴，收回目光，转身揽住约克的腰，青草绿色的眼眸中带着戏谑，“没想到艾维斯还有这天赋。看来以后塔伦和爱丽丝可以经常把孩子丢过来了。”

约克冷冷地拍开他不老实的手，因身体不适而略显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想都别想。”他转身，步伐依旧有些别扭地往楼上走，“我需要休息，别再让任何人来打扰。”

克里斯看着他强撑冷静却难掩疲惫的背影，低低地笑了起来，快步跟上：“遵命，我的戒律者阁下。我保证，接下来两天，绝对、绝对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打扰到你……和我。”

他的声音渐行渐远，伴随着酒吧门轻轻关上的声响，暮霭酒吧终于暂时恢复了它往日的（表面）平静。只是角落里那个水晶箱中沉睡的橙色史莱姆，以及刚刚被带走的那个小婴儿，都预示着，属于暮霭的“日常”，已经悄然增添了新的、混乱而温暖的色彩。

而另一边，泽菲尔和艾维斯的公寓里，一场全新的、关于奶瓶、尿布与悄然滋生的情感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艾维斯和泽菲尔的公寓位于苏活区一条相对安静的背街，面积不大，但布置得温馨整洁，充满了两个人共同生活的痕迹。书架上摆放着调酒学和心理学书籍，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的现代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艾维斯的雪松木质香和泽菲尔身上那点若有若无的、如同阳光烘烤过的棉花糖般的气息。

一进门，艾维斯便径直走向客厅里最柔软的那张沙发，小心翼翼地将睡着的克莱尔放在上面，并用靠枕在她周围围出一个安全的区域。然后，他脱下西装外套，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挽起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那个母婴包，将奶粉、尿布、衣物、玩具分门别类放好，动作娴熟得让泽菲尔再次看呆了。

“艾维……”泽菲尔忍不住凑过去，从后面抱住艾维斯的腰，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声音带着点撒娇和不可思议，“你怎么……这么会啊？”他指的是照顾婴儿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