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佛光普照,秽气难除**
荒祠偏殿内,尘埃在从屋顶破洞漏下的惨淡月光中浮动。**朝颜**躺在干草堆上,气息微弱,眉头紧锁,即使在半昏迷中,身体也因灵体内肆虐的阴冷秽气而不时痛苦地痉挛。她原本明媚娇艳的脸庞此刻笼罩着一层不祥的灰败之色,指尖缠绕的灰黑气息虽被雄黄酒和佛力压制未再蔓延,却如同顽固的藤蔓,深深扎根。
**玄度**盘膝坐在她身侧,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双手结印,口中梵音不断,柔和而坚韧的金色佛光持续不断地从掌心涌出,如同温暖的泉流,包裹着朝颜的身躯,尤其是眉心与心口位置。佛光所至,灰黑色的秽气如同遇到烈日的薄雾,发出“滋滋”的细微声响,被强行逼退、消融些许。
然而,这净化过程极其艰难。那秽气歹毒异常,仿佛拥有生命般狡猾,佛光强盛时便龟缩蛰伏,一旦玄度稍有松懈或试图深入净化核心,它便立刻反扑,疯狂侵蚀朝颜脆弱的妖灵本源。每一次交锋,都让朝颜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也让玄度消耗巨大。
“不行…”玄度缓缓收功,眉头紧锁,清俊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这秽气已与她本源妖力纠缠,如附骨之疽。单凭外力强行拔除,恐会伤及她的根基,甚至…玉石俱焚。”他看向朝颜苍白的小脸,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佛门慈悲,他既不能坐视她被秽气彻底污染,又不能以摧毁她为代价强行驱邪。
**凌虚**靠在斑驳的墙壁上,手中紧紧攥着那两张散发着阴冷气息的“怨诅秽符”,脸色同样凝重。他看着玄度一次次尝试,又一次次无功而返,心中那点对“妖物”的芥蒂,在眼前这真实的、关乎生死的危机面前,显得愈发苍白无力。
“那怎么办?难道就看着她被这鬼东西活活耗死?”凌虚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焦躁。他虽不懂佛门神通,但也看得出玄度已尽了全力。这秽符的歹毒,远超他之前接触过的寻常妖邪。
墙角的**阿翎**也显得无精打采,小小的脑袋耷拉着,时不时担忧地“咕咕”两声,看看朝颜,又看看地上那两张秽符,小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不安。那秽符的气息让她本能地感到厌恶和恐惧。
“阿弥陀佛。”玄度长诵一声佛号,目光变得深邃而坚定,“为今之计,需寻其根源。此秽气乃由外符引发,符根不除,秽源不绝。若能找到炼制此符之人,或知晓其炼制法门与克制之物,方能对症下药,彻底化解。”他将目光投向凌虚手中的秽符,“道长,你既识得此物为‘怨诅秽符’,可知其炼制之法?或有何克制之物?”
**二、云雀示踪,夜探香铺**
凌虚闻言,精神一振,连忙仔细回想师门典籍中的记载:“‘怨诅秽符’,需以枉死横死之人临死前的怨念精血为引,混合其毛发,封入以特殊药水浸泡过的怨兽之皮…炼制过程极其阴毒,需在极阴之地进行。至于克制…”他皱眉思索,“此物至阴至邪,常规的驱邪符箓效果有限。纯阳至刚之物如雷击木、纯阳真火、高僧舍利等,或可克制。另外…”
他的目光落在之前玄度用来压制秽气、此刻还散发着淡淡雄黄酒气的僧衣一角上:“雄黄,尤其是上了年份的雄黄精,乃至阳辟邪之物,似乎对此秽气有特殊的压制之效!方才你那法子虽然简陋,却有效!”这发现让他有些意外。
“雄黄精…”玄度沉吟,“此物虽难寻,但并非绝无仅有。关键在于…”他看向凌虚,“道长方才说,炼制此符需枉死者怨念精血?那这清河镇近期,可有横死枉死之人?”
凌虚一愣,随即脸色更加难看:“我…我刚下山不久,对此地并不熟悉。不过…”他猛地想起什么,“那个香囊摊主王老五!他如此急切地带人追捕我们,甚至不惜纠集泼皮,行为太过反常!普通的摊贩损失一坛酒,报官便是,何须如此?除非…他心中有鬼!那锦囊就是从他摊上被阿翎叼走的!”
两人目光交汇,瞬间达成共识——王老五的香囊铺,是眼下最关键的突破口!
“啾!啾啾!”一直安静待在角落的阿翎,突然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显得有些兴奋。它绕着凌虚飞了两圈,然后径直朝着荒祠那塌了半边的门口飞去,停在门槛上,回头朝他们急切地叫着。
“阿翎?”凌虚疑惑。
“它似乎…想带我们去什么地方?”玄度看着阿翎反常的举动,若有所思。
阿翎见他们不动,又飞回来,用小脑袋顶了顶凌虚拿着秽符的手(凌虚下意识地躲开),然后又飞向门口,叫声愈发急促。
“难道…它知道王老五的铺子在哪?或者…它发现了别的线索?”凌虚猜测道。想起阿翎之前找到第二张秽符的灵性,这个可能性很大。
事不宜迟!朝颜的状态拖不起!
“走!”玄度当机立断,小心地将气息微弱的朝颜背在背上,用僧袍将她固定好。凌虚则迅速将两张秽符用一张普通的“封邪符”暂时包裹起来揣入怀中,提起桃木剑。阿翎见状,立刻振翅飞起,在前方引路,如同一道灰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沉沉的夜色。
清河镇沉浸在端阳节后的宁静之中,大部分人家早已熄灯安寝。只有零星的犬吠和打更人悠长的梆子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阿翎的飞行轨迹灵活而隐蔽,专挑僻静的小巷和屋檐穿行,巧妙地避开了偶尔巡逻的更夫。
很快,阿翎在一处临街的铺面前方盘旋落下,停在了对面屋顶的阴影里,朝着下方“啾啾”轻叫两声。
玄度和凌虚借着月光看去——正是白日里那个挂满五彩香囊的摊位所在!此刻铺门紧闭,门楣上挂着一块半旧的木匾,上书“王记香铺”四个模糊的字。
铺子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仿佛主人早已安睡。
**三、符箓惊魂,师门传讯**
“就是这里。”凌虚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我们…”
他话未说完,异变再生!
被他揣在怀中的那两张被“封邪符”包裹的秽符,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一股远比之前阴冷、狂暴的秽气猛地爆发,如同实质的黑色冰针,瞬间穿透了包裹的符纸!凌虚只觉得胸口如遭重击,一股刺骨的寒意混合着强烈的怨憎情绪直冲脑海,让他眼前一黑,闷哼一声,踉跄着几乎摔倒!
“不好!秽气反噬!”玄度反应极快,一手扶住背上昏迷的朝颜,另一手闪电般探出,指尖凝聚起一点精纯的佛光,精准地点在凌虚的膻中穴!
“嗡!”
一声低沉的梵音响起,金色的佛光如同投入沸油的冷水,瞬间压制住那爆发的秽气黑芒!两张秽符也如同被烫到一般,停止了跳动,重新蛰伏下去,但散发出的阴冷气息却更加浓郁了。
凌虚脸色煞白,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心有余悸地看着玄度:“多…多谢!”若非玄度及时出手,他恐怕会被这突如其来的秽气反噬伤及心脉!这秽符的凶险远超他的想象!
就在这时——
“咻!”
一道微弱的、带着一丝熟悉道法气息的青色流光,如同夜空中坠落的星子,悄无声息地从远处天际飞来,精准地悬停在凌虚面前!
是一道**传讯符**!符箓上流转着淡青色的云纹,正是他师门——青云观的独门印记!
凌虚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复杂。他下山才几天,师门就传讯来了?难道是…有人告状?或者…察觉到了此地的异常?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住传讯符。符箓入手,一道严肃而略带责备的中年道人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凌虚!汝下山不过三日,竟擅离职守,未至指定村镇巡查,反在清河镇惹是生非!有同门传讯,言你与妖邪为伍,更丢失师门重宝‘五雷镇邪符’!速将详情禀报!若真与妖孽勾结,即刻回山领罪!不得有误!”
声音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正是他那位以古板严厉著称的师叔——明石道人!
凌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着传讯符的手微微颤抖。他丢失主符是事实,与妖(朝颜和阿翎)同行也是事实…师门这么快就知道了?是哪个同门传的讯?是巧合路过,还是…一直在暗中监视?那句“与妖邪为伍”像根刺,狠狠扎进他心里。
他下意识地看向玄度,又看向他背上昏迷不醒的朝颜,再看看屋顶上歪头看着他的阿翎,最后目光落在那紧闭的王记香铺大门上。一边是师门严令和可能的重罚,一边是身陷秽气折磨、亟待救助的花妖和一个潜藏着巨大阴谋的线索…
玄度看着他变幻不定的神色,平静地开口:“道长,事有轻重缓急,亦有是非曲直。眼前是救人性命(妖命亦是命),追查邪源。师门若有误会,待此间事了,贫僧愿与道长同往解释。”
凌虚猛地抬起头,看着玄度那双沉静如古潭、却透着坚定力量的眼睛。师叔严厉的声音还在脑中回荡,但眼前朝颜痛苦的喘息、那秽符的阴冷歹毒、以及王老五香铺中可能隐藏的更大秘密,却如同千斤重担压在他的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挣扎的光芒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取代。他用力捏碎了手中的传讯符,青色的流光化作点点星屑消散在夜风中。
“走!”凌虚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先探这香铺!我倒要看看,这王老五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他不再犹豫,将桃木剑横在身前,率先朝着王记香铺紧闭的后门潜行而去。师门的责罚,等救了人、破了这邪祟再说!
玄度背着朝颜紧随其后,阿翎也悄无声息地落回凌虚肩头,小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黑暗。
夜色如墨,王记香铺如同一个沉默的怪物,静静等待着不速之客的造访。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远处某个更高的屋顶阴影里,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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