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软

傍晚六点半，大学城的梧桐叶被夕阳染成蜜糖色，颜爵的车刚拐进公寓楼下的小巷，就看见二楼阳台倚着道纤细的身影。冰璃雪穿着件月白色的针织衫，乌黑的长发松松挽在脑后，指尖捏着片枯叶往下抛，看见他的车时，那片叶子恰好落在引擎盖上。

“阿冰。”颜爵推开车门，仰头朝楼上喊了声。

阳台上的人没应声，只是转身回了屋。等他拿了钥匙开门，就见冰璃雪正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面前摊着摊开的《国际经济法》教材，手边的马克杯里飘着热气，却一口没动。

“又在跟哪条法条较劲？”颜爵换了鞋走过去，将手里的纸袋放在茶几上，“给你带了后街那家桂花糖糕，刚出炉的。”

冰璃雪掀起眼皮看他，眸子里还凝着点看书时的冷意，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第三十七条，关于跨境并购的税收条款，案例分析太绕了。”她伸手去够糖糕，指尖刚碰到纸袋边缘，又被颜爵轻轻拍了下手背。

“先洗手。”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像哄幼儿园小朋友似的，“我去给你热杯牛奶，凉的喝了晚上会胃疼。”

冰璃雪悻悻地收回手，起身时故意撞了下他的胳膊，力道轻得像羽毛：“知道了，管家公。”

等她洗完手回来，颜爵已经把糖糕切成了小块，摆进白瓷碟里，旁边放着杯温好的牛奶，杯壁上还凝着细密的水珠。他正低头翻看她的教材，指尖划过那些用荧光笔标出的重点，侧脸在落地灯的光晕里显得格外柔和。

“这里，”他忽然抬头，指着某段注释，“你看这个1998年的判例，其实和你现在分析的案子逻辑是通的，只是换了层商业壳子。”

冰璃雪凑过去听，发梢不经意扫过他的手腕。颜爵的声音低沉悦耳，把枯燥的法条讲得像故事，她听得入神，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半靠在他怀里，手里还捏着块没吃完的糖糕。

“听懂了？”他低头看她，眼底盛着笑意。

“嗯。”她含糊应着，忽然把手里的糖糕往他嘴边送，在他张口的瞬间又猛地缩回手，自己咬了一大口，嘴角沾了点糖霜，像只偷到蜜的小狐狸，“就不给你吃。”

颜爵无奈地笑，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糖渍，指尖碰到她微凉的皮肤时，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这个小动作让他想起十年前，她还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在他家院子里追蝴蝶，被玫瑰刺扎到手指，也是这样缩着脖子朝他哭，眼泪掉得像断了线的珍珠。

“多大了还调皮。”他捏了捏她的脸颊，“晚上想吃什么？我买了新鲜的鲈鱼。”

“松鼠鳜鱼。”冰璃雪立刻报出菜名，眼睛亮晶晶的，“要放很多番茄酱。”

“甜口的吃多了腻。”颜爵皱眉，“我给你做清蒸的，再配个菌菇汤。”

“不要。”她忽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颈窝，声音闷闷的，“我就要吃松鼠鳜鱼，你以前都给我做的。”

温热的呼吸洒在颈间，带着淡淡的桂花糖糕香气。颜爵最抵不住她这样，明明在外人面前是说一不二的冰大小姐，在他这儿却总爱用这种软乎乎的语气耍赖。他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好，做松鼠鳜鱼，再放双倍番茄酱。”

冰璃雪立刻抬起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刚才的高冷模样荡然无存：“颜爵最好了。”

她转身去书房拿电脑时，颜爵看着她轻快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冰箱里的鲈鱼还很新鲜，他系上围裙走进厨房，水声、切菜声很快在公寓里响起。冰璃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写报告，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厨房里的动静，嘴角总是忍不住往上扬。

七点半，松鼠鳜鱼端上桌时，油亮的酱汁裹着金黄的鱼肉，酸甜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冰璃雪拿起筷子就想夹，被颜爵按住手：“先喝口汤，垫垫肚子。”

盛汤的白瓷碗是她喜欢的款式，边缘描着圈细金线。她小口喝着汤，看颜爵把鱼肉最嫩的部分挑出来，细心地剔掉刺，放进她碗里：“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你不也爱吃吗？”她忽然夹了块鱼肉递到他嘴边，眼神里带着点期待。

颜爵张口接住，看着她眼睛里的雀跃，忽然觉得这道费了不少功夫的菜，值了。

吃完饭，冰璃雪难得主动收拾碗筷，却在端着盘子往厨房走时，故意用胳膊肘撞了下正在擦桌子的颜爵。盘子里的汤匙叮当作响，她却像没事人一样，脚步轻快地进了厨房。

“小心点。”颜爵跟过去，就见她正踮着脚够橱柜最上层的碗碟，白色的裙摆扫过地面，露出一小截纤细的脚踝。他伸手从她手里接过盘子，轻而易举地放进橱柜，“够不着不会叫我？”

“我够得着。”冰璃雪不服气地踮了踮脚，却因为没站稳，踉跄着往他怀里倒。颜爵顺势扶住她的腰，掌心触到她温热的皮肤，她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站直，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好了，出去待着吧，这里我来就行。”他转过身去洗碗，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慢慢走远，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九点多，颜爵处理完公司的邮件，走进书房时，冰璃雪正趴在书桌上打盹，脸颊压着摊开的笔记本，笔尖还悬在半空。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笔记本抽出来，又拿了条薄毯盖在她身上。刚直起身，手腕忽然被抓住了，冰璃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还有点朦胧：“颜爵，你要走了吗？”

“不走，陪你。”他在她身边坐下，声音放得很轻，“是不是困了？回卧室睡。”

“不困。”她摇了摇头，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论文还有一点没改完。”

颜爵拿过她的笔记本，快速扫了几眼：“这里的引用格式错了，还有这个案例，我明天让助理发你份更详细的资料。”他合上电脑，“今天先到这儿，熬夜对身体不好。”

冰璃雪还想争辩，却被他打横抱了起来。她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脸颊贴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刚才的困意瞬间涌了上来。卧室里的空调温度刚刚好，颜爵把她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转身想去关灯，却被她拉住了手。

“颜爵，”她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就像小时候那样。”

颜爵在床边坐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想听什么？”

“就讲……你第一次带我去游乐园的事。”

“那时候你才八岁，非要坐过山车，吓得全程抓着我的胳膊哭，下来之后却说一点都不怕。”他低笑着回忆，“还抢了我的棉花糖，说要给我留一半，结果全吃完了。”

冰璃雪在被子里蹭了蹭，声音闷闷的：“我才没有。”

“哦？”颜爵挑眉，“那是谁晚上睡觉做噩梦，哭着要我陪，还说再也不坐过山车了？”

她被戳中心事，伸手去捂他的嘴，却被他握住手腕。两人的指尖相触，她的手微凉，他的掌心却很暖。月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照亮了她泛红的耳垂，也照亮了他眼底化不开的温柔。

“好了，不逗你了。”他松开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快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颜爵。”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明天……还来吗？”

“来，给你带早餐。”他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睡吧，我的阿冰。”

等卧室里的呼吸渐渐平稳，颜爵才起身关了灯。客厅的月光更亮了，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大学城的夜景，手机屏幕亮着，是助理发来的明早的行程表。他轻轻敲了几个字：上午的会推迟到十点，我要去送个人。

窗外的梧桐叶被晚风吹得沙沙响，公寓里静悄悄的，只有卧室里偶尔传来一声模糊的梦呓。颜爵靠在沙发上，想起第一次在冰家见到她的样子，小小的一团躲在大人身后，怯生生地看着他，手里紧紧攥着个小熊玩偶。

那时候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总爱躲着他的小姑娘，会一点点长成现在的模样，会在他面前耍赖，会调皮地捉弄他，会成为他放在心尖上宠着的人。

他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里存着的照片。那是去年在民政局门口拍的，冰璃雪穿着件白色的连衣裙，站在他身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亮得惊人。照片里的她已经是个大人了，可在他眼里，还是那个需要被他护着的小朋友。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温柔的眉眼。颜爵起身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条缝，月光下，冰璃雪睡得很安稳，嘴角还微微翘着，像是做了什么美梦。

他无声地笑了笑，转身回了客厅。这个位于大学城旁的小公寓，因为有了她，才成了家。而他能做的，就是陪着她，看着她在阳光下慢慢生长，偶尔回头时，知道身后永远有他等着。

夜色渐深，月光淌过阳台，给这个小小的家，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银辉。

作者想要你们夸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