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听十岁了。

她渐渐学会了安静地活着。她很少说话，成绩中等，既不引人注目，也不让人担心。老师们觉得她是个"乖巧但有点内向"的孩子，同学们则觉得她"有点奇怪"，因为她总是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像是在听什么别人听不见的声音。

今天，老师让大家自由创作。

海听拿起蜡笔，画了起来。

她的画纸上，是一片漆黑的大海。海浪扭曲如巨兽的爪牙，天空阴沉得几乎压到海面。而在海的最深处，隐约有一双发光的眼睛，像是某种庞大的生物正凝视着画外的人。

美术老师走到她身边，低头看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

"海听，为什么画这样的海？"她轻声问，"海不应该是蓝色的吗？"

海听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地说："海本来就是这样的。"

老师盯着那幅画，心里莫名发寒。海浪的线条太过压抑，像是某种挣扎的痕迹。她犹豫了一下，最终把这件事告诉了班主任。

下午，海听被带去学校的心理咨询室。

心理医生是个温和的中年男人，戴着圆框眼镜，说话时总是带着浅浅的微笑。

"海听，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画那样的海吗？"他问。

海听坐在椅子上，双脚悬空，轻轻晃了晃。

"因为那就是我梦里的海。"她说。

"你经常梦见海？"

"嗯。"她点头，"有时候，海会叫我。"

心理医生微微皱眉，但很快又恢复了专业的表情。他问了几个常规问题，海听都回答得很平静，没有任何异常。最后，他只能归结为"创伤后的一些潜意识表达"，并建议班主任多关注她的情绪。

——但就在海听离开后，陈远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发冷。

他猛地回头，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湿漉漉的女人影子站在墙角，长发滴着水，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他倒吸一口凉气，再定睛一看，影子已经消失了。

"幻觉？"他喃喃自语，却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冷汗。

放学后，海听独自走回福利院。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低着头，数着地上的砖块。突然，一声微弱的"喵"让她停下了脚步。

一只猫蹲在路边，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海听蹲下身，伸出手。猫没有躲，反而凑过来，轻轻蹭了蹭她的手指。

"你也是一个人吗？"她小声问。

猫当然不会回答，但它舔了舔她的掌心，像是在安慰她。

海听笑了，这是她很久以来第一次笑。

"海听！"一个严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回头，继母正皱着眉头走过来。

"别碰野猫，它们身上有细菌！"继母一把拉开她，挥手赶走了黑猫。

海听抿着嘴，没说话，只是看着黑猫轻盈地跳上围墙，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消失在暮色里。

那天晚上，海听又做梦了。

梦里，她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中央，脚下是冰冷的海水。远处，海浪像高墙一样向她压来，带着轰鸣的巨响。

"回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海底传来。

海浪扑向她，她感觉自己要被吞噬了——

"喵。"

海听猛地惊醒，大口喘息着。

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洒进来。而她的胸口上，正趴着一团温暖的东西——

是那只猫。

它蓝色的眼睛在黑暗里发着光，正轻轻舔着她的脸颊，像是在安慰她。

海听愣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抱住了它。

猫蜷缩在她怀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

窗外，远处的海浪声隐约传来，像是某种遥远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