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中心医院的特护病房,消毒水的气味依旧顽固地霸占着空气,但阳光透过明净的窗户洒进来,驱散了些许冰冷。王楚钦头上的绷带换成了更轻薄的敷料,后脑勺的钝痛减轻不少,但脑震荡带来的眩晕感依旧像甩不掉的影子。最让他烦躁的是那条打着石膏、被高高吊起的右腿——像个屈辱的纪念碑,提醒着他此刻的“无能”。
“这破石膏到底什么时候能拆?”他第一百零一次暴躁地盯着自己那条“象腿”,手指烦躁地敲打着病床扶手。
“医生说……最少还要三周。”向暖暖坐在轮椅上,小心翼翼地削着一个苹果。她的左腿也打着石膏,不过位置低些,此刻正稳稳当当地架在轮椅踏板上。她低着头,专注地盯着手里红彤彤的苹果和银色的小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鼻尖微微皱着,动作笨拙又认真,苹果皮断了好几次。
“三周?!”王楚钦声音拔高,带着伤员特有的怨气,“三周老子肌肉都萎缩成豆芽菜了!维克托那个老毛子是不是想趁机换掉我?!”
“维克托教练说,让你安心养伤,队里位置给你留着。”向暖暖头也不抬,声音软糯,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传声筒”味道,她把削得坑坑洼洼、活像被狗啃过的苹果递过去,“喏,吃苹果。”
王楚钦嫌弃地瞥了一眼那惨不忍睹的苹果:“削成这样?喂兔子都嫌寒碜。”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仿佛咬的是维克托的脑袋。
向暖暖鼓了鼓腮帮子,没反驳,只是默默地把小刀收好,转动轮椅想去拿纸巾。
“喂,壮壮。”王楚钦嚼着苹果,含糊不清地叫住她。
向暖暖警惕地回头:“干嘛?” 每次他这么叫,准没好事。
王楚钦变戏法似的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支……马克笔!还是亮粉色的!他晃了晃笔,嘴角勾起那抹让向暖暖头皮发麻的、熟悉的恶劣弧度,目光却在她打着石膏的左腿上逡巡。
“你看你这石膏,白花花一片,多单调。”他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来,哥给你加点艺术气息,保证独一无二,回头率百分百。”
向暖暖瞬间瞪大了眼睛,护住自己的石膏腿:“不行!王楚钦!你敢画我就喊护士了!”
“啧,小气。”王楚钦撇撇嘴,一副“不识好人心”的表情,眼神却亮得惊人,“就画个小乌龟,多可爱,跟你挺配。”说着,他作势就要掀开被子下床(虽然右腿被吊着根本下不来)。
“你别动!”向暖暖吓得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又牵动了伤腿,疼得“嘶”了一声,“我……我自己来!”她生怕这个“烦人精”真不管不顾地扑过来,赶紧抢过他手里的粉色马克笔,一脸视死如归,“画……画哪儿?”
“就这儿,”王楚钦满意地指了指她石膏小腿侧面一块还算平整的地方,指挥道,“画个……嗯……打乒乓球的乌龟!要帅一点的!”
向暖暖捏着那支沉甸甸的马克笔,看着自己光洁的石膏,又看看病床上那个一脸期待(看好戏)的伤员,内心天人交战。最终,她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拧开笔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在那块石膏上落笔。
线条歪歪扭扭,一只圆头圆脑、背着龟壳、挥舞着迷你球拍、表情还凶巴巴的乌龟逐渐成型。画功幼稚得令人发指。
王楚钦伸着脖子看,肩膀耸动,憋笑憋得脸都红了:“噗……壮壮,你这乌龟……是刚学拿拍子吧?这姿势……跟抽风似的……”
向暖暖脸颊爆红,又羞又恼,恨不得把笔扔他脸上:“你行你来画!”
“我画就我画!”王楚钦来了劲儿,伸手就要抢笔,“保证画个世界冠军龟!”
“不行!你躺着别动!”向暖暖护着笔,转动轮椅往后躲。
两人一个在病床上张牙舞爪(受限版),一个在轮椅上左右腾挪(瘸腿版),正闹得不可开交。病房门被推开,护士推着小车进来换药。
“干什么呢?这么热闹?”护士看着两人幼稚的“对峙”,忍俊不禁。
向暖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告状:“护士姐姐!他要在我石膏上乱画!”
王楚钦立刻收回手,一脸无辜地躺好,仿佛刚才那个要抢笔的不是他,嘴里还振振有词:“我这是关心病友心理健康,帮她美化石膏,促进康复!”
护士笑着摇摇头,熟练地给王楚钦换头上的敷料。向暖暖趁机赶紧把那只丑萌的乌龟画完最后一笔,飞快地盖上了笔帽,像藏起犯罪证据。
下午,王楚钦被推去做腿部复健。枯燥又痛苦的拉伸动作让他脸都皱成了苦瓜,汗水浸透了病号服。好不容易熬完,护工把他推回病房时,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瘫在轮椅上,脸色发白,连吐槽的力气都没了。
向暖暖正坐在窗边的小桌子前,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一些积压的翻译文件。阳光落在她毛茸茸的发顶,侧脸沉静。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看到王楚钦那副蔫头耷脑、生无可恋的样子,圆溜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嗯,类似同情?但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转动轮椅,滑到病房的小冰箱前,打开门,从里面端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白色纸盒。
纸盒打开,诱人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是一块淋着鲜红果酱、点缀着新鲜草莓的奶油蛋糕!草莓饱满红润,奶油细腻雪白,散发着甜蜜的气息。
向暖暖把蛋糕放在王楚钦病床的移动餐桌上,推到他面前,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硬邦邦的:“护士说……补充点糖分……缓解肌肉酸痛。” 理由找得冠冕堂皇,眼神却有点飘忽,不敢看他。
王楚钦蔫蔫的目光落在蛋糕上,又缓缓移到向暖暖故作平静的脸上。那熟悉的、想逗她的恶劣因子,瞬间又死灰复燃,压过了身体的疲惫。
他故意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虚弱又夸张:“唉……没力气……手抬不起来……看来是没福气吃喽……” 他闭上眼睛,一副“虚弱待毙”的模样,眼角的余光却偷偷瞄着向暖暖的反应。
向暖暖果然上当。她看着他那副“虚弱”的样子,又看看桌上诱人的蛋糕,小脸皱了起来,圆眼睛里满是纠结。她咬了咬下唇,像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她还是认命般地拿起旁边的小勺,挖了一小块带着完整草莓和奶油的蛋糕,小心翼翼地、带着点笨拙的僵硬,递到了王楚钦嘴边。
“张嘴。”她声音很低,带着浓重的东北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王楚钦强忍着嘴角上扬的冲动,顺从地张开嘴。冰凉甜蜜的奶油和酸甜多汁的草莓在舌尖化开,瞬间驱散了复健带来的苦涩和疲惫。他满足地眯起眼,喉结滚动了一下,像只被顺毛的大猫。
“嗯……这草莓……”他慢悠悠地开口,拖长了调子。
向暖暖以为他要评价味道,紧张地看着他。
“……好像没咱胡同口老刘家种的甜。”他故意咂咂嘴,眼神促狭地看着她瞬间垮下来的小脸。
“王楚钦!”向暖暖气得想把勺子戳他脸上!这个烦人精!她好心好意(虽然是被迫)喂他吃蛋糕,他居然还挑三拣四!
看着她炸毛的样子,王楚钦胸腔里那股熟悉的愉悦感再次升腾。他低低地笑了起来,不再是以前那种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嚣张大笑,而是低沉悦耳的、带着点纵容和……满足的笑声。他伸出手,这次没有揉她头发,也没有弹她脑门,而是用指尖,极其自然地、轻轻拂掉了沾在她嘴角的一小点白色奶油。
动作快得像蜻蜓点水,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她柔嫩的嘴角,留下一丝微麻的触感。
向暖暖瞬间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她手里还举着勺子,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王楚钦。
王楚钦却像没事人一样,收回手,舔了舔自己指尖那点微甜的奶油,眼神坦荡地看着她,嘴角噙着那抹熟悉的、却似乎又有些不同的恶劣笑容:“看什么?嘴角沾奶油了,笨土豆。”
“你……你……”向暖暖“你”了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觉得被他指尖碰过的地方像着了火,烫得吓人。她猛地放下勺子,像只受惊的兔子,慌乱地转动轮椅,背对着他,只留下一个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尖。
王楚钦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那块缺了一角的草莓蛋糕,胸腔里充满了某种陌生的、暖洋洋的满足感。他拿起勺子,自己挖了一大块塞进嘴里。嗯,真甜。比小时候抢她的那块小熊饼干,甜多了。
门口,推着清洁车的护工阿姨刚好看到这一幕,笑着摇摇头,用带着口音的俄语低声嘟囔:“Молодые люди… флиртуют даже в больнице…(年轻人啊……在医院都要打情骂俏……)”
窗外的阳光正好,暖暖地洒在病房里,也洒在那块甜蜜的草莓蛋糕上。王楚钦舔了舔嘴角的奶油,看着那个背对着他、耳根通红的“小土豆”背影,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嗯,这样“捉弄”着,好像……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