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楚钦觉得,自己这几天不是在哄人,而是在西伯利亚冻土上开荒——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刨开一点冰碴子,一阵寒风吹过,瞬间又冻得邦邦硬!
自从医务室门口那场“创可贴风波”后,向暖暖彻底化身成了“冰山小土豆”。翻译工作依旧一丝不苟,但面对他时,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贝加尔湖面,脸上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欠奉。他凑过去搭话,她目不斜视;他故意抢她盘里的肉,她直接把盘子推到一边,自己啃面包;他喊“壮壮”,她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仿佛那两个字是空气。
王楚钦憋屈得想撞墙。他试过解释。
“那水我没喝!”
“……”
“那创可贴是她硬塞的!我撕了!”
“……”
“我扶她是因为她摔了!总不能不管吧?”
“……”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和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编,你继续编。
王楚钦只觉得一腔闷火无处发泄,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他只能用更疯狂的训练来麻痹自己,球拍砸在球台上的声音一次比一次爆裂,汗水浸透衣衫,仿佛要将所有憋屈和烦躁都通过那颗白色小球打出去。
这天下午,高强度体能训练结束。王楚钦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撑着膝盖剧烈喘息,汗水顺着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滴落。右腿旧伤的位置传来一阵熟悉的、隐隐的酸痛感。
“王选手,辛苦了!”何筱雅清脆的声音像掐着点般响起。她拿着冰敷袋和干净的毛巾,笑盈盈地走过来,极其自然地蹲下身,动作轻柔地将冰袋敷在他酸痛的小腿肌肉上。冰凉的触感瞬间缓解了不适。
“肌肉有点紧张,乳酸堆积明显。”何筱雅一边用专业手法按压着冰袋下的肌肉,一边抬头对他露出关切的笑容,“待会儿拉伸我帮你重点放松这里。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旁边的小推车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银色保温杯,“刚榨的混合果蔬汁,加了蛋白粉,补充电解质和蛋白质最好了!特意给你调的!”
她拧开杯盖,一股清新的果蔬混合香气飘散出来。杯子被直接递到了王楚钦嘴边。
王楚钦下意识地想躲开,但冰袋带来的舒适感和身体的极度疲惫让他动作慢了半拍。他皱着眉,刚想伸手去接:“我自己……”
“别动!”何筱雅却不容拒绝地将杯子凑得更近,声音带着点娇嗔,“你手上都是汗!我帮你拿着,快喝一口!训练后半小时是黄金补充期!” 她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下巴。
这过于亲昵的举动让王楚钦浑身不适!他猛地偏过头,语气生硬:“不用!我不渴!”
“喝嘛!就一口!”何筱雅不依不饶,身体又往前倾了倾,几乎要贴到他身上,端着杯子的手执着地追着他的嘴,“我花了好久榨的!你不喝我多伤心啊!” 她眨着眼睛,语气带着撒娇的意味,脸颊微红。
两人这拉拉扯扯、身体几乎贴在一起的姿势,还有何筱雅那毫不掩饰的亲昵和撒娇,恰好被刚从力量房出来、抱着记录本路过的向暖暖,看了个正着。
向暖暖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她看着何筱雅几乎贴在王楚钦身上,端着杯子追着他喂水的亲昵姿态;看着何筱雅微红的脸颊和撒娇的眼神;看着王楚钦虽然皱着眉偏着头,却并没有像在食堂那样激烈抗拒,甚至因为冰敷的舒适而显得有些……“半推半就”?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比莫斯科最冷的寒风还要刺骨!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他不是讨厌她的触碰。他只是……讨厌在公共场合?私下里……他们早就这么“熟”了?连喂水都这么自然?还有那杯“特意”调制的果蔬汁……
巨大的失落、难堪和一种被欺骗的冰冷愤怒瞬间淹没了向暖暖!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汹涌的泪意决堤。她猛地低下头,抱着记录本,像躲避瘟疫一样,飞快地、无声地从两人旁边绕了过去,脚步快得近乎逃离。
王楚钦正被何筱雅缠得烦不胜烦,眼角余光瞥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他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就想推开何筱雅追过去解释!
“王选手!小心!”何筱雅却像是被他突然的动作带得失去了平衡,惊呼一声,身体一歪,手里那杯精心调制的果蔬汁,“哗啦”一下,全泼在了王楚钦的训练裤上!深绿色的汁液迅速洇开一大片!
“啊!对不起对不起!”何筱雅手忙脚乱地拿起毛巾去擦,脸上满是惊慌和歉意,“都怪我!没拿稳!快脱下来!我去给你拿干净的!” 她说着,手就伸向王楚钦的裤腰,作势要帮他脱!
“滚开!”王楚钦积压的怒火和烦躁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猛地挥开何筱雅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他看也没看自己湿漉漉、狼狈不堪的裤子,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死死瞪着何筱雅:“何筱雅!我警告你!离我远点!再碰我一下试试?!”
吼完,他不再理会何筱雅瞬间煞白的脸和泫然欲泣的表情,拖着那条沾满黏腻果蔬汁的腿,带着一身骇人的戾气,像头发狂的狮子,径直冲向向暖暖消失的方向!
更衣室里空无一人。王楚钦烦躁地拉开自己的柜门,想找条备用裤子。柜门一开,一股陌生的、甜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他皱着眉,目光落在柜子里——只见他叠放整齐的干净训练服上,赫然放着一个粉色的、印着卡通小熊的冰敷贴!旁边还有一小袋包装精致的、写着“特制恢复蛋白粉”的东西!上面还贴着一张粉色的便利贴,字迹娟秀:
“王选手,看你训练完腿部不适,这个冰敷贴舒缓效果很好哦!蛋白粉记得冲水喝,补充能量~ 加油! ——筱雅”
“操!”王楚钦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他一把抓起那个粉色的冰敷贴和蛋白粉袋子,像抓着什么恶心的垃圾,狠狠砸在地上!冰敷贴摔得裂开,蛋白粉袋子破裂,白色的粉末撒了一地!
“何筱雅!你他妈有病啊!”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更衣室低吼,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发泄完,他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和裤子上黏腻的绿色汁液,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烦躁和……心慌。暖暖刚才肯定看见了!她肯定又误会了!
他胡乱扒掉脏裤子,换上干净的,也顾不上腿上的黏腻感,冲出更衣室,直奔资料室。
资料室的门关着。王楚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暴躁,抬手敲门。
“暖暖?开门!我有话跟你说!”声音带着急切。
里面一片死寂。
“向暖暖!开门!”王楚钦加重了力道,声音也拔高了。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王楚钦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隔着厚重的门板,他仿佛能感受到里面那个“小土豆”冰冷的、拒绝的气息。
“壮壮……”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和……近乎卑微的恳求,“我知道你看见了……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女人就是个神经病!她硬凑上来的!水我没喝!东西我都扔了!你开开门……听我解释行不行?就五分钟……”
门内,一片死寂。
王楚钦等了很久,久到腿都坐麻了,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他挫败地抹了把脸,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攫住了他。这次……好像真的哄不好了?
他靠着门板,听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和资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一个极其轻微、带着浓重鼻音和哭腔、细若蚊呐的声音,隔着门板,低低地传了出来,像一根细小的针,狠狠扎在他心上:
“……骗子。”
那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和冰冷的绝望,瞬间击溃了王楚钦强撑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