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楚钦那句带着别扭的“白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荡开了微不可察的涟漪，但很快，水面又恢复了近乎凝固的平静。
他不再像暴怒的困兽，训练时的狠厉劲头收敛了些许，失误也减少了，但那种沉默的疏离感却更加厚重。他不再对向暖暖的“示好”做出激烈的反应，无论是放在他椅子边的水，还是悄悄塞进柜子的药膏，他都选择了彻底的“无视”。仿佛她这个人，连同她所有的举动，都成了训练馆里无关紧要的背景板，不值得他投去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之前的愤怒和拒绝更让向暖暖心头发涩。那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他划清了界限，她所做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也毫无意义。
但向暖暖没有放弃。懊悔和心疼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也赋予了她一种近乎固执的韧性。既然他不看，不听，不接受，那她就做，安静地做，持续地做。她不再奢求他的回应，只是固执地履行着自己心底那份迟来的“补偿”和……无法言说的靠近。
于是，基地里多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王楚钦的影子：他加练到深夜，训练馆角落必定有盏小灯亮着，向暖暖抱着记录本，安静地坐在阴影里，仿佛真的只是在整理数据。只有在他训练结束、拖着疲惫身体离开时，那盏小灯才会熄灭，一个纤细的身影默默跟在他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保持着安全的、不被驱赶的距离，直到他消失在男队员宿舍楼门口。
无声的“补给站”：食堂里，王楚钦打完饭坐下，不出五分钟，他餐盘旁边总会悄无声息地出现一小碟他平时多夹几筷子的凉拌木耳，或者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苹果。他从不碰，吃完饭就起身离开，那碟菜或水果就孤零零地留在桌上。第二天，同样的事情又会重复。
“恰好”的必需品：训练中途休息，王楚钦刚皱眉发现自己的汗巾似乎忘带了，一条叠得整整齐齐、散发着淡淡消毒水味道（显然是新洗过）的干净毛巾，就会像变魔术一样出现在他休息椅的扶手上。他眼神一凝，最终只是抓起毛巾胡乱擦汗，然后用力扔回椅子上，看也不看角落里的那个身影。
* **风雨无阻的“天气预报”：** 天气转阴，训练快结束时，王楚钦的手机总会“恰好”收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他知道是谁）的短信，内容极其简洁：“要下雨，带伞。” 他面无表情地看完，删掉。如果真下雨了，他淋着雨冲回宿舍，第二天必定会在自己门口发现一把滴着水的伞——那是向暖暖昨晚默默跟在他后面，看他淋雨冲进楼后，悄悄放在那里的。
王楚钦的心并非石头做的。每一次“无视”，都需要他用极大的意志力去克制自己不去看那个角落，不去在意那份小心翼翼的关切。他能感受到她目光的重量，像羽毛一样轻，却又带着沉甸甸的坚持，拂过他紧绷的神经。烦躁、抗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唾弃的、隐秘的酸涩，在他胸腔里反复冲撞。他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被强行“关怀”的束缚感，更讨厌自己心底那一点点该死的动摇。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 终于，在一个闷热的傍晚，当向暖暖的影子又一次固执地缀在他身后，距离近得他能听到她轻微的脚步声时，王楚钦猛地停住脚步，转身，压抑着低吼。汗水顺着他凌厉的下颌线滑落，眼神里是疲惫和深不见底的烦躁，“你做这些有什么意义？我不需要！你看不懂吗？！”
向暖暖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后退了一小步，抱着记录本的手指收紧。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有些苍白的脸，圆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他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她没有像之前那样被吓退或掉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几秒，才用很轻、却很清晰的声音说：
“我知道你不需要。”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我只是……需要这样做。”
她没说“对不起”，没说“原谅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她需要这样做。为了她自己那颗被懊悔和心疼填满的心。
王楚钦被她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他看着她平静却执拗的眼神，那股无名火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泄了大半，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和一种更深的……被看穿的狼狈。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带着一身低气压，转身更快地走掉了，背影僵硬得像块石头。
向暖暖站在原地，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他还是不肯原谅。但至少，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用那种冰冷的、将她完全隔绝在外的漠视来对待她了。他的愤怒，至少证明他还在意，证明她的存在还能搅动他的情绪。
这就够了。
她抱着记录本，像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再次迈开脚步，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个倔强又别扭的背影。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在前方大步流星带着怒气，一个在后面安静执着地跟随，中间隔着一段沉默却不再完全冰冷的距离。
向暖暖知道，她的“小跟班”生涯，还远未结束。那个叫王楚钦的“冰山”，虽然被她笨拙地撞裂了一道缝，但要融化他，让他真正从那个受伤的壳里走出来，还需要时间，需要更多这样无声的、固执的陪伴。
她有的是耐心。毕竟，他曾经等了她那么久，用那么笨的方法。现在，换她来等，用她安静的方式。
她抬头看了看墨蓝色的夜空，几颗星星微弱地闪烁着。就像她心底那一点点微弱的、却不肯熄灭的希望。她加快了一点脚步，始终保持着那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一个沉默的、甩不掉的影子，固执地追随着前方那个同样固执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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