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拉长了温暖的光斑。客厅里一片静谧，只有三人（包括幸运）交织在一起的、平稳而深长的呼吸声。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流淌得格外缓慢而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王楚钦是被一阵细微的震动惊醒的。不是向暖暖的动作，而是他放在裤袋里的手机，隔着薄薄的布料，持续地震动着。
他几乎是瞬间就从深沉的睡眠中挣脱出来，长期训练形成的警觉性刻在骨子里。他猛地睁开眼，眼神在最初的茫然之后迅速聚焦，下意识地先低头看向怀中的向暖暖。
她依旧沉睡着，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呼吸均匀而绵长，虽然脸色依旧带着病后的苍白，但眉宇间是舒展的，显然睡得安稳。额头和颈间的汗意也消退了，体温摸起来已经恢复了正常。他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手机的震动还在持续，嗡嗡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王楚钦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抽出被向暖暖枕着的手臂，那手臂早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觉，酸麻感如同无数小针在扎。他强忍着，动作轻得像羽毛落地，生怕惊醒了她。
幸运被他的动作惊扰，不满地“喵呜”一声，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王楚钦终于将手臂抽了出来，僵硬地活动了一下，感觉血液重新流通带来的刺痛感。他迅速掏出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一个他无法忽视的名字——**刘国正指导**。
国家队教练！这个时间打来……王楚钦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看了一眼依旧沉睡的向暖暖，几乎是踮着脚尖，以最快的速度闪身进了相对封闭的阳台，才按下了接听键。
“喂，刘指？”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电话那头传来刘国正指导沉稳却不容置疑的声音，背景似乎有些嘈杂：“楚钦，集训结束了吧？现在立刻归队！紧急情况！”
王楚钦的心跳漏了一拍：“刘指，出什么事了？”
“主力团队在海外热身赛期间突发集体食物中毒，情况比预想的严重！几个核心队员上吐下泻，高烧不退，至少需要一周恢复，肯定赶不上下周开打的WTT沙特大满贯了！” 刘指导的声音透着焦灼，“队里紧急决定，由你和林高远、梁靖崑几个替补队员顶上！机票已经改签，今天下午三点的飞机飞沙特！你现在立刻、马上收拾东西来基地集合！没时间了！”
如同一个炸雷在耳边响起！沙特大满贯！顶替主力！今天下午三点！
王楚钦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这个消息太突然，分量也太重！顶级赛事的机会就这样砸下来，毫无预兆！这是每个运动员都梦寐以求的挑战和证明自己的舞台！热血瞬间涌上头顶，属于运动员的竞技本能和渴望在胸腔里剧烈地鼓噪着。
然而，下一秒，他猛地回头，目光穿过阳台玻璃门，落在沙发上那个依旧在沉睡的、病后初愈的身影上。
她昨天才高烧到38度5，虚弱得连水杯都端不稳。虽然现在烧退了，但身体还软得像棉花，需要人照顾。他昨晚才风尘仆仆地回来，满心以为能有几天时间好好陪她，照顾她恢复，结果……今天下午就要走？去地球的另一边打一场硬仗？
巨大的兴奋感和同样巨大的担忧、不舍在他心里猛烈地碰撞、撕扯。他答应过她，在她不舒服的时候守着她……可现在……
“楚钦？听到没有？时间紧迫！” 刘指导催促的声音再次响起。
王楚钦猛地回神，喉咙有些发干，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听到了，刘指。我……我马上收拾东西出发。”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身为国家队的一员，在这种时刻，他没有任何退缩的理由。
“好！动作快！基地等你！” 刘指导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阳台里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王楚钦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他握着已经挂断的手机，站在原地，像一尊凝固的雕塑。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映出眼底深处那抹复杂的、翻涌的情绪——是临战前的兴奋与凝重，是对肩上重担的清醒认知，更是对身后那个需要他、而他此刻却不得不离开的人，那浓得化不开的心疼与愧疚。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属于世界冠军的果决和沉静。他轻轻拉开阳台门，脚步放得极轻，重新走回客厅。
沙发上的向暖暖似乎被刚才细微的动静惊扰，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还有些迷糊，眼神带着初醒的茫然，像蒙着一层水雾。当看到站在沙发边，神情复杂、甚至带着一丝凝重的王楚钦时，她下意识地朝他伸出手，声音软糯带着鼻音：“大头……怎么了？”
王楚钦看着她伸出的手，那只手依旧显得有些无力。他立刻蹲下身，一把握住她微凉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宽厚的掌心里。他蹲在沙发边，与她平视，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
“暖暖，”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严肃和歉意，“我刚接到刘指的电话……队里出事了。”
向暖暖眼中的迷茫瞬间褪去，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主力在国外食物中毒，情况严重，赶不上沙特大满贯了。” 王楚钦语速平缓，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队里紧急决定，让我、高远他们顶上去。”
“沙特……大满贯？” 向暖暖重复着，脑子还有点转不过来，但那个赛事的分量她是知道的，“顶替……主力？”
“嗯。” 王楚钦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眼神里充满了坚定，“机会来了，暖暖。我必须去。” 他顿了顿，看着她还带着病容的脸，心疼几乎要溢出来，声音也不自觉地放得更柔，带着浓浓的愧疚，“可是……你的身体……我答应过要照顾你的……”
向暖暖完全清醒了。这个消息如同冰水浇头，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睡意。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无法抑制的担忧席卷了她。顶替主力去打世界顶级赛事？这是天大的机会！可他的身体也才刚刚结束高强度的集训，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而且，沙特那么远，那么热，赛事强度那么大……
但当她迎上王楚钦那双眼睛时——那双眼睛里有着对胜利的渴望，有着临危受命的担当，更有着对她无法掩饰的担忧和不舍——所有的不安和私心都被压了下去。
他是王楚钦。是那个在球台上永不言败、敢打敢拼的战士。这个机会，他值得，也必须抓住！
她反手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鼓励的笑容，尽管那笑容有些虚弱，却异常明亮：“去！必须去！大头，这是你的机会！证明你自己的机会！” 她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别管我！我已经好多了！你看，烧都退了，就是有点没力气，休息两天就好了！”
王楚钦看着她强撑的笑容和眼底闪烁的光芒，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知道她在逞强，在努力让他安心。
“可是……”
“没有可是！” 向暖暖打断他，语气带着少见的“霸道”，她挣扎着想坐起来，“你赶紧去收拾东西！几点的飞机？还来得及吗？”
“下午三点。” 王楚钦连忙扶着她坐好，看着她急切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时间很紧，我现在就得走。”
“那快去啊！” 向暖暖推了推他，催促道，“愣着干什么？护照、球拍、队服……都带齐了吗？我去帮你……” 她说着就要掀开毯子下地。
“你别动！” 王楚钦一把按住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给我好好躺着！东西我自己收拾，你哪都不许去！”
他站起身，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大步走向卧室。幸运被这突然的紧张气氛弄得有点懵，跳下沙发，跟在王楚钦脚边。
向暖暖靠在沙发上，看着他消失在卧室门口的背影，听着里面传来快速翻找东西、拉行李箱拉链的声音，刚才强撑起来的镇定和笑容一点点垮了下来。巨大的失落感和担忧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才刚刚从病痛中挣脱，好不容易盼到他回来，还没温存多久，甚至还没好好说上几句话……他就要走了，去那么远的地方，打那么重要的比赛……
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她赶紧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想把那不合时宜的泪水逼回去。不能哭，不能让他担心。他需要专注，需要心无旁骛地去战斗。
王楚钦的效率极高。不到二十分钟，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就被他拖到了客厅门口。他换上了运动队的队服外套，整个人瞬间从居家的慵懒切换到了属于赛场的凌厉模式，只是眉宇间还带着一丝疲惫和无法掩饰的牵挂。
他快步走回沙发边，蹲下，再次握住向暖暖的手。这一次，他感觉她的手心有些凉。
“暖暖，” 他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声音低沉而郑重，“我……”
“什么都不用说！” 向暖暖抢先开口，抬起头，努力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尽管眼底的水光还未完全褪去，“我知道！你好好打！打出你的水平！我……我在家等你凯旋！” 她用力捏了捏他的手，“别担心我，我真的没事了！你看，幸运会陪着我的！” 她指了指脚边蹭来蹭去的橘猫。
王楚钦深深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笑容刻进心底。他俯下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滚烫而郑重的吻。这个吻带着临别的千言万语，带着承诺，也带着不舍。
“等我回来。” 他只说了这四个字，声音低沉却重若千钧。
“嗯！” 向暖暖用力点头。
王楚钦不再犹豫，站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身影烙印在视网膜上。然后，他毅然决然地转身，拉起行李箱，打开了公寓的门。
“砰。”
门关上了。
隔绝了门外的世界，也隔绝了他高大的背影。
公寓里瞬间陷入一片寂静。刚才的紧张和忙碌仿佛一场幻觉。只有空气中残留的粥的香气，还有沙发上那个蜷缩着的身影，以及脚边茫然地对着门“喵呜”叫了一声的幸运，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向暖暖维持着那个姿势，呆呆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强撑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制的空落和担忧。眼泪终于还是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滴落在手背上，温热而咸涩。
他走了。
带着她的牵挂和期盼，奔赴属于他的战场。
而她的战场，才刚刚开始——她要快点好起来，不能再让他分心一丝一毫。
她吸了吸鼻子，抬手用力擦掉眼泪。目光落在茶几上那碗早已凉透、却依然散发着淡淡米香的粥上。
她掀开毯子，努力支撑着还有些虚软的身体站起来。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厨房。她需要热一热那碗粥，然后，全部喝掉。
她需要力量。
为了自己，也为了远在沙特，即将为荣耀而战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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