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卫常在架旁的素玉案上静坐,闭目神游,梳理天地间的肃杀之气,调和四极平衡。
每逢此刻,我便不由自主地伸展出最柔韧、最青翠的藤蔓,沿着那星辉玉架垂落,轻轻、轻轻地拂动在他如墨的发间,或是触碰他平静光洁的额头。
藤蔓末端新生的、如婴儿手掌般娇嫩的叶片,便会极其小心地舒展开来,以最柔缓的轨迹,一遍一遍、似有似无地抚过额头。
这绝非无意识的生长。每一次触碰,都浸润着我笨拙却赤诚的心意——如同一个懵懂的孩童,伸出稚嫩的手指,试图用最轻柔的方式,抚摸它全心信赖的守护者。
白卫从不惊动这份宁静。
有时,他仿佛仍在神游,唇角却会牵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雪后初霁般宁馨的笑意。
有时,他会缓缓睁开眼,那如深海寒玉般沉静明澈的眼眸,便倒映出一片碧色轻摇的藤影。
无需言语。
这份超越了物种界限、无声流淌的信任与守护,便在这静谧的光阴里悄然生长。
朝吸晨露,暮染星辉。
藤蔓沿着星架缠绕蔓延,铺陈开一片青翠欲滴的华盖。
真墟台上的流年,在叶片的呼吸间、在无声的抚慰里静静流淌。
弹指间,第二个冰蓝色的百年,已如指间流沙,悄然滑落。
藤蔓如碧绦垂落,星辉玉架上早已是我枝繁叶茂的疆域,而那份初生的“柔软心意”,亦在岁月涤荡中,沉淀为一道温暖而不可割舍的羁绊。
第三个染着灼热焦痕的百年,落在了那袭赤袍烈影手中。
名为炎彬的尊神,执掌南方离火位,司掌光明、烈焰与战争的——朱雀。
当他从白卫手中接过盛放着我的真墟台小钵时,那模样令我藤蔓都忍不住蜷缩战栗!
昔日威武的朱雀神君竟是这般形容:
一身本该华美尊贵的赤红衣袍破烂不堪,仿佛刚从熔岩炼狱里滚过一遭, 边角被烈火烧得焦黑卷曲。
往日耀眼如朝阳般披散的发,此刻蓬乱干枯,如同暴晒过的枯草,散发着焦糊的气息。
眉宇间带着一股未散的戾气与疲惫,整个人宛如一个刚刚经历天地大劫、踉跄走出来的癫狂乞儿!
我心惊胆战,几乎被扑面而来的燥热气息灼伤!本能地伸出几根藤蔓,死死缠住白卫尚未收回的腕骨, 叶片疯狂抖动,传递着无声的呐喊:
【不要!不要把我交给这个……这个可怕的家伙!】
白卫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我的藤尖,温润如水的气息瞬间拂过,安抚着我的惊恐:“无妨。他只是……刚从神魔壁垒的厮杀场中归来,有些狼狈罢了。别看此般模样,他自有其守护之道,莫怕。”
他语调温柔笃定,仿佛在陈述真理。
彼时满心慌乱的我,只得绝望地松开缠绕的藤蔓,被那灼热气息裹挟而去。白卫的话,很快便在百年煎熬中,被现实烧得只剩下苍白的灰烬。
炎彬确实“照顾”了我。
他的照顾,是南方不死火山爆发般的无序、炽烈与间歇性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