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6）

雨势不减，天色渐暗。两人决定在山洞过夜。安盈洵用干草铺了个简易的床铺："你睡这儿，我守夜。"

"一起睡吧。"楚矜脱口而出，随即红了脸，"我是说...地方够大..."

安盈洵挑了挑眉，最终点点头："也好，轮流守夜。"

夜深了，雨声渐小，只剩下洞口的滴水声。楚矜侧卧在干草上，听着身旁安盈洵均匀的呼吸声。借着微弱的火光，她偷偷打量安盈洵的睡颜——剑眉舒展，长睫如扇，右颊的疤痕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安盈洵忽然翻了个身，面朝楚矜。在睡梦中，她无意识地伸手，轻轻拨开楚矜额前的碎发。楚矜屏住呼吸，假装熟睡，心跳却如擂鼓。

第二日清晨，楚矜被一阵鸟鸣惊醒。她睁开眼，发现安盈洵已经起身，正在洞口练剑。晨光中，那个身影矫若游龙，剑光如水，一招一式都带着说不出的潇洒。

楚矜看得入神，直到安盈洵收剑回鞘，才慌忙闭上眼睛装睡。脚步声靠近，她能感觉到安盈洵蹲在自己身边。

"醒了就别装睡了。"安盈洵的声音带着笑意，"雨停了，但山路泥泞，今天恐怕还得困在这里。"

楚矜不好意思地睁开眼："我...我只是..."

"饿了吧？"安盈洵没追问，只是递来一块干粮，"我去溪边看看能不能抓条鱼。"

安盈洵离开后，楚矜整理着两人的行装。她小心地展开安盈洵的包袱，发现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就是各种药瓶和磨刀石。最底下，压着一本破旧的《诗经》。

楚矜好奇地翻开，扉页上题着"赠吾女盈洵，识字明理"几个工整的字。书中许多页边都有批注，字迹稚嫩却认真。她没想到这个江湖侠女竟也读诗书。

"抓到两条小鱼！"安盈洵的声音从洞口传来。楚矜慌忙合上书放回原处，转身看到安盈洵提着两尾鱼兴冲冲地走进来。

"你识字？"楚矜忍不住问。

安盈洵愣了一下："我爹教的。他说走镖要会看文书契约。"她熟练地处理着鱼，"怎么，你以为江湖人都是大老粗？"

楚矜摇摇头，想起宫中那些武将子弟，大多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你很特别。"她轻声说。

安盈洵抬头看她一眼，嘴角微扬："彼此彼此。"

简单的烤鱼早餐后，安盈洵继续教楚矜武功。今天教的是格挡技巧，两人手持木棍对练。

"手腕用力，对，就这样..."安盈洵站在楚矜身后，调整她的姿势。楚矜能感觉到背后传来的体温，闻到她身上混合着汗水和松木的气息。

"专心。"安盈洵轻敲她的手腕，"战场上分心就是找死。"

楚矜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但安盈洵的每一次靠近都让她心跳加速。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在宫中，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下午，安盈洵出去查探路况，楚矜留在洞里翻看那本《诗经》。她发现其中一页被折了角，是《郑风》中的《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楚矜轻声念着，手指抚过那行诗。安盈洵的名字就来自这里吗？她想象着年幼的安盈洵在父亲指导下读诗的样子，心头泛起一阵柔软。

安盈洵回来时，带回几个野果和好消息："明天路应该能走了。今晚好好休息。"

夜幕降临，两人并排躺在干草铺就的床铺上。山洞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安姑娘..."楚矜在黑暗中开口，"等安全了，你有什么打算？"

安盈洵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走镖吧。你呢？回宫？"

"我不知道..."楚矜的声音几不可闻，"我不想回去。"

"但你是公主。"

"如果可以选，我宁愿做个普通人。"楚矜翻过身，面对安盈洵的侧影，"像你一样自由。"

安盈洵突然也转过身来，两人在黑暗中面对面，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自由是有代价的。"安盈洵轻声说，"我见过太多江湖险恶。"

"比宫中的勾心斗角还可怕吗？"楚矜苦笑，"至少江湖中，人可以凭本事说话。"

安盈洵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第三天清晨，两人收拾行装准备离开。楚矜突然发现自己的玉佩不见了——那是父皇在她及笄时赐的，一直贴身携带。

"在找这个？"安盈洵从角落拾起一块莹白的玉佩，"昨晚你翻身时掉出来的。"

楚矜心头一紧。那是皇室专用的龙纹玉佩，任何人一看便知来历。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观察安盈洵的表情。

"很贵重吧？收好了。"安盈洵神色如常，转身去捆扎包袱。

楚矜松了口气，将玉佩贴身收好。她没注意到安盈洵转身时眼中闪过的一丝复杂。

离开山洞后，山路果然泥泞难行。安盈洵走在前面，不时回头拉楚矜一把。两人一路无言，各自沉浸在思绪中。

正午时分，她们登上一个小山丘，远处隐约可见一座城池的轮廓。

"那是青州城，再往北就是北狄地界了。"安盈洵指着远方，"我们先去城里打听消息，再做打算。"

就在这时，楚矜注意到山脚下有几个黑影在移动。"有人！"她本能地躲到安盈洵身后。

安盈洵眯起眼睛观察："不是普通路人...穿着统一的装束，像是..."

"官兵？"楚矜燃起一丝希望。

"不，是北狄的服饰。"安盈洵脸色一沉，"他们怎么敢深入大楚腹地？"

更远处，另一队人马引起了她们的注意——身着大楚军服的士兵正在林间搜索。

"朝廷的人也出动了。"安盈洵拉着楚矜蹲下，隐蔽身形，"看来两边都在找你。"

楚矜的心沉了下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无处可去——回宫意味着和亲，逃亡则会让两国陷入战争。

"我们先避开他们，绕路进城。"安盈洵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跟紧我，别出声。"

两人借着灌木丛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山下移动。突然，一支箭"嗖"地射来，钉在她们身旁的树干上。

"在那里！"山脚下传来一声暴喝。

安盈洵一把拉住楚矜的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