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的瞬间，沈清许强撑的气势才松懈下来，后背渗出一层薄汗。与宏景这样的资本方正面冲突，无疑是一场豪赌。但她不后悔。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陈姐的电话，语气迅速恢复冷静：“陈姐，帮我做两件事。第一，尽可能压下所有关于陆知遥父亲旧事的通稿，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我明年续约的代言合同去谈。第二，联系相熟的媒体和影评人，接下来所有关于《寻》的宣传焦点，必须集中在电影质量和陆知遥的导演才华上。”

接下来的几天，沈清许动用自己积攒多年的人脉和资源，为《寻》和陆知遥构筑起一道坚固的防线。她推掉了几个能带来丰厚收入的商业活动，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电影的宣传中，每一次亮相，言必称《寻》，言必赞陆知遥。她的团队也展现出极高的专业效率，将可能出现的负面苗头及时扑灭。

然而，就在电影点映场获得极高口碑，业内一片看好之声时，一篇精心炮制的“爆料”文章还是悄然出现在了网络上。文章详述了所谓陆怀远当年的债务纠纷，暗示其利用女儿陆知遥进入娱乐圈赚钱还债，并影射陆知遥的性格和作品风格都深受其父“失败”人生的影响，言辞极具煽动性。

尽管沈清许这边反应迅速，第一时间进行了公关处理，但负面舆论还是激起了一些涟漪。沈清许第一时间给陆知遥发了信息，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别担心。”

陆知遥的回复更简单：“嗯。”

那天晚上，沈清许有场夜戏要拍。收工时已是凌晨，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酒店套房，却意外地发现客厅的灯亮着。陆知遥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保温桶。

“你怎么来了？”沈清许有些惊讶，心头却莫名一暖。

“听陈姐说你今天拍戏很辛苦，收工也晚。”陆知遥站起身，打开保温桶，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鸡丝粥，“路过一家还开着的老店，记得你说过喜欢他家的粥。”

沈清许看着那碗粥，又看看陆知遥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安静柔和的侧脸，连日来的压力和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没有立刻去接粥，而是轻声问：“那篇文章……你看到了吧？”

陆知遥盛粥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动作，将粥碗递给她，语气平静得近乎淡漠：“看到了。习惯了。”

这三个字，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一下沈清许的心。她想起陆知遥身上那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疏离，想起她对人情世故的冷淡，或许正是源于这些常年伴随的纷扰与非议。

“我父亲……确实欠过债，很多。”陆知遥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在诉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不是因为挥霍，是因为他轻信了一个合作多年的朋友，被卷走了所有积蓄，还背上了沉重的债务。他变卖了所有能卖的画作和家当，也远远不够。那段时间，家里每天都有讨债的人上门……他很愧疚，觉得连累了我和妈妈。”

沈清许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后来，债主看他实在榨不出油水，才慢慢散了。但这件事，成了他心里的一个死结。他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不配再拿起画笔，从此就真的封笔了。”陆知遥抬起头，看向沈清许，眼神里没有预想中的悲伤或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看透世事的平静，“那篇文章说的基本是事实，只是动机和细节被恶意扭曲了。我父亲不是老赖，他只是……一个被信任的人背叛、然后没能扛过去的普通人。”

沈清许走到她身边坐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微微有些冰凉的手。“都过去了。”她说，“你不是他，你会走得很远。”

陆知遥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沈清许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她没有抽回手，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这一刻，没有算计，没有权衡，没有明星和导演的身份隔阂，只有两个灵魂在深夜里的短暂依靠和无声的理解。

“沈清许，”良久，陆知遥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选择站在我这边。”陆知遥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着她，“从一开始的合作，到后来的绯闻，再到这次……谢谢你没有放弃我和《寻》。”

沈清许看着她的眼睛，在那片总是清冷的湖泊里，看到了清晰映出的自己的倒影，以及一种名为“信任”的微光。她忽然觉得，之前所做的一切冒险和坚持，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值得。

“我也要谢谢你。”沈清许微微一笑，手指轻轻回握了一下，“谢谢你让我演了林晚，让我知道，我还可以是这样的演员。”

相视一笑间，许多未尽之言已了然于心。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娱乐圈的明枪暗箭也不会因此停歇。但在这个静谧的凌晨，两颗曾经带着各自算计和防备的心，在经历了重重考验和彼此守护之后，终于毫无隔阂地靠近了。

卷六（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