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内的焦头烂额与四季春内的暗流涌动,仿佛是两个互不干扰的世界,却又被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
王元朗的日子愈发难过。堆积如山的公务几乎将他淹没,下属阳奉阴违,乡绅豪强的宴请与“心意”变着花样送来,试探着他的底线。
他像一只被架在文火上慢烤的羔羊,既害怕卢正清的眼睛,又难以抗拒现实的压力和那点微弱的、对权力稳固的渴望。
四季春那份“薄礼”和包虎通过师爷递来的、若有若无的“善意”,如同悬在眼前的诱饵,让他心痒难耐又胆战心惊。
他开始在某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上,对四季春相关的诉讼或巡查,示意手下“酌情处理”。
四季春内,春姨对王元朗的挣扎了如指掌。她并不急于加码,只是让包虎通过那位被喂饱了的师爷,偶尔递上一两句“体己话”,或是借着年节由头,再送些更“贴心”却不留把柄的“土仪”。温水煮蛙,才是拿捏这种酸儒的最好方式。
她的更多心思,放在了内部。卢正清的雷霆之威犹在,四季春表面上一片低调祥和,丝竹声都比往日收敛了几分。但春姨深知,这潭静水之下,才是真正涌动生财的暗流。一些被周兆坤案和燕子门覆灭暂时打断的“生意”,需要谨慎地、逐步地恢复。尤其是维系四季春新鲜血液和特殊“服务”来源的那条线——下一次的“货”。
这个词在四季春内部有其特定含义。指的并非寻常货物,而是指那些通过特殊渠道、被“采买”或“转运”而来的年轻女子。
她们可能来自受灾的边远地区,可能因家破人亡被拐卖,也可能是被赌徒浪荡子输掉的妻女……来源不一,但最终都会成为四季春这座华丽牢笼中的新囚徒,被驯化、被利用,直至凋零。
这是四季春产业链中最阴暗、利润也最丰厚的一环,也是春姨掌控力的核心体现之一。
包虎近日来往于码头与四季春之间的次数明显增多。几条停靠在偏僻河汊的乌篷船,几个看似寻常的货栈仓库,暗地里加强了看守。这些细微的动向,如同水底暗涌,寻常人难以察觉,却逃不过一双始终在冷静观察的眼睛。
……
顾晚的“病”似乎迁延不愈。她依旧深居简出,脸色苍白,咳嗽声时断时续。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正因日益逼近的“初八”而越跳越快,越跳越沉。
她的小册子上,又多了几个模糊的记号,是通过观察包虎手下零星交谈、以及厨房采买偶尔带回来的、关于码头巡夜加强的抱怨中拼凑出来的。但核心信息——准确的接货码头、时间、押运路线——依旧如同笼罩在浓雾中。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几包配制好的、药性猛烈的镇痛药上。柳三娘已死,这条路断了。但地窖的看守……并未完全撤去。那里或许还关押着其他一些“不听话”或“犯了错”的人,或者是上次清剿燕子门时顺手抓来的、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他们的死活,无人在意,但看守他们的,依旧是包虎那些粗野贪婪的手下。
一个冒险的计划在她心中愈发清晰——她需要一枚“药引”,一枚能撬开那些贪婪嘴巴的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