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练习室死一样寂静，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在墙壁间撞来撞去。主灯早就灭了，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从天花板角落垂下来，照得镜面墙像一个个漂浮在空中的幽灵盒子。汗水顺着下巴滴到地板上，在积着薄薄一层水汽的地面洇开小小的涟漪，混着墙上空调滴水的"嗒嗒"声，像是在给我敲丧钟。
右腿膝盖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了。
我扶着把杆慢慢直起身子，裤子膝盖的位置黏糊糊地粘在皮肤上，不用看也知道又渗血了。第三双备用舞蹈鞋摆在墙角，白色鞋面被血渍晕染成难看的铁锈色，像开败的红梅。刚才那下摔得太重，现在整条腿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再来一遍。"我对着镜子里的人影说话，声音哑得像是吞了一把沙子。
系统面板突然在眼前亮起，刺得我眼睛生疼。【主线任务：极限突破】几个蓝色大字下面，倒计时正飞速跳动——【剩余时间：05:47:32】。八小时前还是六个小时，现在眼看就要跌破五小时，可《星途》的完美度始终卡在78%，纹丝不动。
"调出云端资料库。"我咬着牙下令，同时把右腿小心翼翼地伸直，膝盖周围立刻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感。
光屏上瞬间展开九段不同版本的《星途》舞蹈视频，从编舞老师的原版到各个练习生的练习录像，甚至还有一段右上角打着"未公开"水印的参考视频。最后这个版本的舞者脸被模糊处理过，但每个动作都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跳转间带着种说不出的力量感。
"0.5倍速解析比对。"
两段影像同时在镜面墙和光屏上展开——左侧是我刚才摔倒的录屏，右侧是那个未公开版本的完美示范。系统用红色线条标出几十个偏差点：【此处髋关节旋转角度偏差8°】【手臂延展长度不足15cm】【落地缓冲时差0.3秒】。膝盖处的红色警告尤其刺眼，【关节负荷超出安全阈值180%，二次受伤风险极高】。
胃里一阵反酸。昨天抽积液时医生明明白白说了，再这么折腾下去，这条腿可能真的就不能跳舞了。可系统冷冰冰的提示还在眼前晃：【失败惩罚：剥夺绝对音准天赋】。那是爸妈砸锅卖铁换来的机会，我不能就这么认输。
突然想起苏清妍留下的药盒。我一瘸一拐地挪到门边，把那个印着医院logo的白色盒子拿过来。里面除了止疼药膏，还有一板没拆封的布洛芬。手指在铝箔包装上捏出深深的印痕，最后还是塞回口袋——吃了药会犯困，现在犯困等于找死。
音乐重新响起。这次我刻意放慢速度，盯着光屏上的动作轨迹一点点调整。绝对音准天赋让我能精确分辨每个鼓点的细微差别，连伴奏里合成器的泛音都听得清清楚楚。身体好像渐渐找到了感觉，旋转时不再像之前那样东倒西歪，落地时膝盖的冲击也减轻了些。
【当前完美度：79%】
才涨了1%？我气得差点把播放器砸了。额头上的汗滴进眼睛里，辣得我睁不开眼。镜子里的人影晃来晃去，膝盖处的血渍越来越大，像朵恶心的烂花。耳边突然响起白天练习时听到的对话——
"你说她怎么还有脸赖在这里？"\
"就是，每次都拖大家后腿，上个舞台摄像老师都懒得给她镜头。"\
"反正明天考核完就该滚蛋了，八减七，不正好把她这个废物筛出去？"
那些话像针一样扎进太阳穴，疼得我眼前发黑。我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镜面墙上。凉气顺着T恤领口灌进去，激得我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瞥见消防通道的门似乎动了一下。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墙角的应急灯刚好照不到那个位置，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是谁？保安？还是......王德海又回来了？手心瞬间冒出冷汗，抓着把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几秒钟后，那片黑暗又恢复了静止，仿佛刚才的动静只是我的错觉。大概是太紧张了吧。我甩甩头试图集中精神，看向系统面板——倒计时还剩不到五个小时。
必须在天亮前完成任务。
我走到场地中央重新站位，深吸一口气按下播放键。前奏响起的瞬间，把所有杂念都抛出脑后。脚尖点地，旋转，跳跃——膝盖传来的疼痛像是有了生命，顺着神经爬上来撕咬着我的意识。
【检测到剧烈疼痛，是否开启"生理痛苦屏蔽"？】系统突然弹出提示。
"开！"我在心里吼道。
一阵冰凉的麻木感瞬间包裹住右膝，疼痛像是被隔了一层厚厚的棉花，虽然还在却不再那么尖锐。镜中的动作果然流畅了许多，旋转时能明显感觉到重心更稳了。
【当前完美度：81%】
有效果！我咬紧牙关继续跳，每个动作都拼到极致。汗水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又苦又咸。突然，在跳那个720度旋转接劈叉的高难度动作时，系统发出急促的警告：【警告！侦测到异常动作模式！】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做出了调整——原本应该用右腿支撑的旋转，自然而然地换成了左腿发力；劈叉落地时，右腿巧妙地向外滑出半寸，避开了受伤的位置。整个动作既完成了要求，又减轻了膝盖负担，甚至比原版更具视觉冲击力。
【当前完美度：83%】
我愣住了。刚才那个动作......是我自己做的吗？好像身体里突然多了个跳舞的灵魂，自然而然就知道该怎么调整。系统面板上跳出一行小字：【隐性天赋"即兴改编"已激活（初级）】。
还没来得及细想，练习室的门突然"砰"地一声被推开。王德海铁青着脸站在门口，手里挥舞着几张纸，像是挥舞着什么武器。
"好啊！林念微！我说你怎么不肯解约，原来是在这里装神弄鬼！"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公文包带子甩在身侧啪啪作响，"监控室显示你在这儿鬼混了整整八个小时，真以为熬夜就能变成凤凰？"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正好踩在刚才摔倒时留下的汗渍上。脚底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
"小心！"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从消防通道方向传来。但已经晚了，我重重摔在地上，右膝着地的瞬间，之前被屏蔽的疼痛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眼前炸开一片白光，身体像是被无数把小刀同时切割，疼得连呻吟都发不出来。
【警告！右膝韧带二级撕裂！疼痛指数：98/100！】\
【检测到极端痛苦环境，满足特殊状态激活条件】\
【"忍痛专注"状态可激活，持续时间3分钟，是否开启？】
王德海居高临下地站在我面前，把手里的解约协议甩在我脸上。纸张划过鼻尖，带着他身上浓烈的古龙水味，呛得我想咳嗽。
"趁着现在还有点自知之明，赶紧签了这个！"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然等明天考核现场被人哄下台，丢的可是你自己的脸！"
【是否开启"忍痛专注"状态？】
我看着那张在眼前晃悠的解约协议，上面"自愿放弃出道资格"几个字刺眼得厉害。又想起爸妈送我来星曜那天，两个人穿着最好的衣服，在公司门口反复叮嘱"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妈妈偷偷塞给我一张银行卡，说是"不够了就取，别委屈自己"，后来才知道那是他们抵押房子的钱。
泪水混着汗水滴在地板上，和血渍融在一起。
"我不签。"
三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轻得像羽毛，却让王德海的动作猛地一顿。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弯腰捏起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着他。他的手指又冷又硬，捏得我下颌生疼。
"你说什么？废物也敢顶嘴了？"他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就你现在这鬼样子，跳舞像只跛脚鸭，留在这里也是给公司丢人！"
下颌的骨头像是要碎了。我死死盯着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突然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慢了下来。王德海的咆哮声变得很远，应急灯的光线柔和了许多，连膝盖的剧痛都变得像是别人的事。
【"忍痛专注"状态自动激活，剩余时间：02:59】
身体轻飘飘地站起来，王德海还维持着弯腰的姿势，脸上满是错愕。我走到场地中央，按下了音乐播放器的按钮。《星途》的前奏倾泻而出，每个音符都像是有了生命，在空气中跳跃飞舞。
绝对音准让我能精准捕捉每个节拍，系统的解析功能在视野边缘形成半透明的动作轨迹。更奇妙的是，"即兴改编"天赋像是睡醒了一样，自动在原版动作基础上进行优化——跳跃高度降低3厘米，但滞空时间延长0.5秒；旋转角度减少90度，但衔接动作更加流畅自然。所有调整都完美避开了受伤的右膝，却让整个舞蹈的表现力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余光瞥见王德海呆立在原地，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消防通道门口那个阴影动了动，帽檐下露出一截白皙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是顾衍辰。他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音乐进入高潮部分。按照系统解析，接下来应该是那个让我摔了无数次的720度旋转接劈叉。但就在起跳的瞬间，身体再次做出了本能反应——右腿向后抬起形成漂亮的弧线，借着旋转的惯性完成空中转体，落地时顺势单膝跪地，左手撑地右手向后伸展，形成一个既展现柔韧性又避开膝盖压力的ending pose。
镜面墙映出这个从未练习过的动作，流畅得仿佛排练了千百遍。汗水从发梢滴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正好和音乐的最后一个音符重合。
【完美度检测中...85%！任务完成！】\
【奖励已发放：积分+100，体质微弱强化】\
【"忍痛专注"状态结束】
剧痛如同潮水般瞬间回涌。我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预想中的地板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带着淡淡烟草味的坚硬胸膛。
"小心。"
还是那个清冷的声音，就在耳边。我勉强睁开一条缝，看见顾衍辰近在咫尺的脸。他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左手还保持着扶我的姿势，右手却已经松开了——刚才他似乎想擦我膝盖的血，但中途停住了。
"顾...顾衍辰？"我晕乎乎地开口，声音不成调。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帽檐重新压得很低，遮住了脸上的表情。"只是...路过。"他丢下三个字，转身就走，黑色连帽衫的衣角扫过我膝盖，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王德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那张解约协议被揉成一团扔在角落，沾上了我的血渍和脚印。练习室的门还开着，走廊的灯光照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方块。
我扶着把杆慢慢坐下，这才发现浑身都在发抖。系统面板还在眼前亮着，但我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了。视线渐渐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顾衍辰遗落在地板上的黑色发带——就在我刚才完成那个即兴动作的位置，上面似乎还沾着一根银色的流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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