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对策

象牙笏板落地的脆响在太和殿内格外刺耳。江临川保持着半跪姿势僵在原地，眼前金砖上倒映着九旒冕晃动的玉藻——那冠冕之下，分明是茶楼里为他系玉佩的"顾公子"！

"江爱卿？"

帝王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比三日前多了几分威严，却依旧带着他记忆中的低沉。江临川喉结滚动，拾笏板的手指微微发抖，玉佩穗子扫过手背激起一阵战栗。

"臣...臣..."他听见自己声音干涩得不成调。

"抬头。"

这道命令让江临川不得不直视龙颜。冕旒后的凤眼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左眉骨那道浅疤在晨光中格外清晰——正是三日前马背上，那人俯身护他时，他近距离看清的细节。

"翰林院编修江临川。"顾寒声指尖轻点名册，朱砂笔在"川"字上晕开一点红，"朕记得你的《治国策》里写过'君子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满殿进士低低吸气。江临川耳尖烧得通红，那篇文章里他确实借古讽今批评过先帝晚年易怒的毛病。

"臣...惭愧。"他重重叩首，腰间玉佩不慎滑出衣摆。

玄色龙袍忽然逼近眼前。顾寒声不知何时走下了丹墀，绣金云纹的靴尖停在距他三步之处，弯腰拾起了那枚云纹玉佩。

"爱卿的玉..."帝王指尖抚过玉佩上熟悉的纹路，"系得不够端正。"

温热的呼吸掠过耳际，江临川浑身僵直。顾寒声竟当着满朝文武，亲手将玉佩重新系回他腰间，指节若有似无擦过他的官服绦带。这个距离，足够他看清对方袖口沾染的朱砂——与茶楼雅间奏折上的批红如出一辙。

"谢、谢陛下..."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殿试开始。"顾寒声转身时袖摆扫过他手背，"朕期待江爱卿的真才实学。"

......

策论题目是《论新政得失》。江临川提笔时发现砚台边多了一盏温热的参茶——绝非太监们会准备的器皿，青瓷盏底刻着小小的"御用"二字。他偷偷抬眼，正撞上龙案后帝王若有所思的目光，慌忙低头，一滴墨汁溅在宣纸上。

"一个时辰后交卷。"顾寒声忽然起身，"朕亲自阅卷。"

这话引起一阵骚动。按祖制，殿试卷子向来由阁臣初阅后呈递。江临川盯着宣纸上晕开的墨迹，忽然福至心灵，在《论轻徭薄赋》一节中添了段茶楼里"顾公子"曾提过的江南水患治理之法。

交卷时，他故意将玉佩穗子缠在卷轴上。顾寒声接过时指尖一顿，朱笔在"茶马互市"四字旁画了道波浪线——正是那日他们讨论过的话题。

"江爱卿留下。"帝王忽然开口，"朕有疑问需当面请教。"

众进士退去的脚步声里，江临川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当殿门最后一丝缝隙合拢，顾寒声突然将朱笔掷入笔洗，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龙袍。

"江临川。"这是今日第一次，他唤他全名，"你可知欺君之罪当诛九族？"

江临川扑通跪下："臣..."

"那日你说'改日登门道谢'。"顾寒声绕到他身后，声音忽然带了笑意，"朕等了三日，只等到一份故意写错典故的殿试卷子。"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他面前，掌心躺着一枚棋子大小的银铃——正是他慌乱中掉在茶楼的马鞍饰物。

"陛下..."江临川仰头，第一次主动迎上帝王的目光，"臣若说那日是故意惊马..."

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顾寒声瞬间恢复威严神态，将银铃塞进他袖中："今夜子时，御书房。"

当值太监推门而入："陛下，北疆八百里加急！"

江临川知趣告退，却在转身时被拽住袖角。顾寒声借着递还玉佩的动作，将一张字条滑入他掌心。

【朕的茶，比那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