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阁议事大厅里的空气像凝固的冰块，八大阁主站在圆台八个方向，各自散发的能量在半空中撞出细碎的火花。棠悦晃着两条长腿坐在北位玉座上，银发散在肩头，刚才吸走庞尊雷电能量时的满足感还没完全褪去。她指尖绕着一缕银光玩，眼神扫过其他七位阁主，像在打量货架上的零食哪个味道更好。
东边位置的时希突然动了。
不是大动作，就是抬手拢了下深蓝长袍的袖口。可在这针落可闻的寂静里，这个细微动作格外显眼。更让人在意的是她袖口上那些青铜色的时间纹路——本该匀速流转的纹路，此刻正不规则地明灭，像喘不过气的鱼。
棠悦挑了挑眉，时希胸前那个金色怀表的滴答声突然变调了。
"时希姐姐这是怎么了？"艾珍手里转着粉色魔法杖，双马尾随着歪头的动作晃了晃，"你那个表坏啦？听起来好奇怪。"
时希没理她。她的目光正透过层层叠叠的时间线，看向站在时间长河之外的棠悦。在她眼里，所有人都被无数光丝缠绕——那是每个人从出生到死亡的时间轨迹。庞尊的光丝暴躁跳跃，水王子的冷冽绵长，就连最神秘的黎灰，他的时间线也遵循着某种规律。
只有棠悦例外。
这个银头发的女人周围没有光丝，反倒像是有无数时间线在她脚下断裂、重生、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就像往平静的湖面扔了块巨石，她走过的地方，时间长河都在翻涌。
时希的心跳漏了一拍。活了这么久，她第一次看见剧情偏离预设轨道。按照"本该发生"的剧本，庞尊现在应该已经炸了，雷电劈得整个议事大厅摇摇欲坠，其他阁主要么参战要么看戏，最后闹到不可开交。
哪会像现在这样？庞尊虽然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咯咯响，居然硬是没再动手。其他阁主也只是僵持着，明明个个都不是善茬，却奇异地维持着和平。
"这不对劲。"时希指尖轻轻抚过怀表表面，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冷静。她试过拉动时间回溯，但每次画面倒流到棠悦出现的那一刻，就会像被什么东西挡住，嗤啦一声变成雪花点。
棠悦好像察觉到她的注视，转过头来，冲她露出个玩味的笑。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情绪，像在看一个有趣的实验品。
时希突然做出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举动。她径直朝棠悦走去，深蓝长袍拖在地上，画出一道时间轨迹。经过庞尊身边时，这位雷电尊者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的愤怒都凝固了。
"棠悦仙子，"时希站在玉座前，怀表悬浮在两人之间，时针分针突然倒转了三圈，"我的四时钟里藏着时间的秘密，那里有这个世界最纯粹的时间能量。你要不要来看看？"
这话一出，整个议事大厅炸开了锅。
"时希你疯了！四时钟是禁地！"庞尊吼出声，蓝色电光在他掌心噼啪作响，"你怎么能随便带外人去那种地方？"
黎灰那双暗红色的眼睛第一次有了焦点，视线在时希和棠悦之间来回移动。艾珍惊讶地张大嘴，手里的魔法杖"啪嗒"掉在地上，粉色情丝不受控制地冒出来，缠上了旁边水王子的胳膊。
水王子面无表情地挥手甩开情丝，蓝色眼眸里翻涌着复杂情绪。
棠悦从玉座上跳下来，银色长靴踩在玉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走到时希面前，比这位时间公主还高出小半个头，微微低头看着她："时间能量？是像刚才庞尊那样的零食，还是有别的味道？"
时希维持着镇定，可紧握的指尖暴露了她的紧张："那里的能量...和你想象的不同。"
"哦？"棠悦眼睛亮了亮，像发现新玩具的小孩，"有意思。行啊，反正这里盯着我的眼神都快把我烧穿了，换个地方也好。"她转头冲其他人摆摆手，"再见啦各位，我去隔壁串门。"
时希挥手打开一道金色光门，门后能看到巨大的齿轮在缓慢转动。她率先走进去，棠悦紧随其后。光门在两人身后关闭，议事大厅里只剩下面面相觑的六位阁主和满地凌乱的能量痕迹。
穿过光门的瞬间，棠悦闻到一股特别的味道。不像雷电能量的刺激，也不是艾珍情丝的甜腻，而是一种...混合着铁锈、灰尘和新鲜空气的奇妙气味，像是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老阁楼。
"这里就是四时钟？"她好奇地四处张望。
头顶是透明的水晶穹顶，能看到无数光点像流星一样划过，仔细看才发现那是时间碎片。脚下的地面也是水晶做的，踩上去软绵绵的，能看到倒影里自己的脸和无数重叠的、不同时期的自己。四周墙壁上嵌满了闪烁的宝石，每个宝石里都封存着不同的场景——有的是火山喷发，有的是王朝覆灭，有的只是平凡人一生的悲欢离合。
最显眼的是房间中央那个比灵犀阁还高的巨大时钟，无数齿轮咬合转动，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一些透明的光丝从时钟里延伸出来，连接到墙壁的宝石上，像蛛网一样遍布整个空间。
"这些是'既定剧情'。"时希站在控制台前，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每个宝石都是一条时间线，从过去走向未来，按照预设好的轨迹运行。"她抬手轻点，一块宝石亮起，里面正是灵犀阁议事大厅的景象，只是画面里棠悦没有出现，庞尊正在和水王子激烈打斗。
棠悦凑过去看，手指戳了戳宝石表面。冰凉的触感传来，宝石里的画面突然晃了晃，打斗的庞尊和水王子居然停了下来，齐齐朝她的方向看过来，眼神空洞得吓人。
"嘿，这玩意儿还挺高级。"棠悦觉得有趣，又戳了戳另一块宝石。这块宝石里是仙境大战的场景，人类和仙子打得天翻地覆。她的指尖刚碰到表面，所有打斗的人都停住了动作，像被按下暂停键的木偶。
时希看着她的动作，手心沁出冷汗。从来没有人能直接干扰宝石里的时间线，除非...除非是跳出剧情之外的存在。
"你到底是什么人？"时希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开始后悔带棠悦来这里，这个银头发的女人身上有种让时间都恐惧的力量。
棠悦转过身，身后的银线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在空中织成一张光网。那些光丝像有生命一样，朝着房间角落里最暗的地方延伸——那里的时间能量波动最奇怪，像是被特意掩盖起来了。
"你把好东西藏起来了啊。"棠悦眯起眼睛，唇角勾起一抹兴奋的笑，"藏在那些不该存在的缝隙里，那些叫做'变数'的东西。"
时希脸色骤变："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那些是平行世界，是剧情偏离产生的废弃时间线。按照规定，这些"变数"应该被彻底销毁，可是她偷偷把它们藏在了四时钟的缝隙里，总觉得以后会有用，像珍藏秘密的孩子。这个秘密，连她最信任的仙子都不知道。
"猜的。"棠悦轻描淡写地说，指尖的银线已经触碰到墙角的黑暗。就在接触的瞬间，整个四时钟剧烈摇晃起来！巨大的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墙上的宝石开始闪烁不定，画面胡乱切换。
"棠悦！住手！"时希尖叫着，双手结印试图稳定时空。时间符咒从她掌心飞出，像金色的蝴蝶扑向失控的银线。可这些能轻易定住千年时光的符咒，刚碰到银线就化作点点金光消散了。
更让人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水晶穹顶开始碎裂，无数碎片里浮现出不同的世界景象——有的碎片里，仙境和人类世界和平共处，仙子们在人类城市里开起了花店；有的碎片里，灵犀阁早已崩塌，阁主们全部战死；有的碎片里，棠悦从未出现过...
平行世界！所有被隐藏的"变数"都在银线的刺激下浮现出来！
时希惊恐地发现，她引以为傲的时间法则，在棠悦面前像纸糊的一样脆弱。那些她精心维护的时间线，此刻正被这个女人像玩毛线球一样拨弄着。
"哇哦..."棠悦仰头看着漫天的世界碎片，眼睛亮得惊人。那些碎片里蕴含的异常能量比刚才庞尊的雷电好吃一百倍，每一个世界都是不同的味道。
她伸出手，银线如潮水般涌出，缠住那些漂浮的碎片。不同世界的能量顺着银线涌入她体内，带来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这么多玩具..."棠悦舔了舔嘴唇，转头看向脸色苍白的时希，笑容像小恶魔一样，"你刚才说这里是时间的禁地？我觉得...这里是乐园才对吧。"
时希看着她操控无数平行世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这个叫做棠悦的变数，不仅打破了一条时间线，而是会打破仙境既定的结局，给了仙子们一条不一样的路。
"你会改变一切的..."时希的声音带着希望，"所有世界都会因为你而改变！"
她指尖的银线突然收紧，缠住穹顶最大的那块碎片。碎片里是一个从未出现过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时希没有成为时间公主，而是在一片花海中过着平凡人的生活。
"你看这个，"棠悦把碎片拿到时希面前，语气带着趣味的玩笑，"当时间公主好玩，还是当普通人有趣？要不要...我帮你试试后者？"
时希看着碎片里那个笑容灿烂的自己，瞳孔骤然收缩。她一直以为自己掌控时间，可现在才发现，自己才是被时间囚禁的囚徒。而眼前这个女人，手里拿着打开牢笼的钥匙。
四时钟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巨大的齿轮开始松动，墙壁上的宝石接二连三地爆裂。无数平行世界的景象在两人周围交织，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棠悦的笑声在混乱中响起，清脆又带着残忍："别板着脸嘛，时间公主。”
她抬手扯断一根连接主时钟的光丝，整个空间猛地一震，所有景象瞬间冻结。
然后，时希惊恐地看到，棠悦抬脚，朝着那个"时希是普通人"的平行世界碎片，轻轻踩了下去。
碎片碎裂的声音像玻璃碴划过耳膜，却伴随着蜜糖般的能量涌进棠悦四肢百骸。那个"时希是普通人"的平行世界在她脚下绽开千万道流光，时希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不同的人生——花海中的笑容、田间劳作的汗水、捧读古籍的恬静，还有...寿终正寝时床头那束枯萎的勿忘我。
四时钟突然停止了震动。
所有齿轮悬停在咬合的瞬间，墙上宝石里的画面定格成静止的油画，连空中飘散的时间碎片都像被冻住的蝴蝶。棠悦歪头看向时希，发现这位时间公主保持着伸手阻拦的姿势，深蓝色的长袍被定格在扬起的弧度，只有那双金绿色的眼睛还在疯狂的转动。
突然，时希动了。
不是整体移动，而是她的眼睛。那双金绿色的眸子脱离了时间禁锢，慢慢转向棠悦。紧接着，她的嘴唇也开始翕动，声音像生锈的门轴在转动："你...到底...是谁？"
棠悦被逗笑了，蹲下身与她平视："都说了是棠悦啊。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真好玩，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她伸手戳了戳时希凝固的脸颊，触感冰凉却带着微弱的震颤。
时希的眼球剧烈转动，似乎在对抗某种无形的力量。她的脖颈突然发生错位般的扭动，带动整个上半身脱离了时间束缚，声音不再卡顿："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是来自'界外'的存在！"
"界外？"棠悦挑眉，指尖银线突然收紧，"这个词比'变数'好听多了。你们这些被困在剧情里的角色，大概永远想象不到舞台之外的样子吧？"
时希的下半身仍处于静止状态，上半身却在强行转动："我看过无数时间线！经历过千万次循环！从来没有像你这样的存在！你会改变这里！"
时希突然可以挣脱剧情的束缚了。被剧情凝固的四肢强行挣脱束缚，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棠悦的银发散乱，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伸手抓住时希的手腕，用力按向自己的心脏："感觉到了吗？这里面没有你们所谓的'时间轨迹'，没有预定好的剧情，没有该死的设定！这才是真正活着的感觉！"
时希的指尖确实触到了某种东西——不是心跳，而是一种更强大、更自由的律动，像是无数世界的脉搏在同时跳动。她的怀表突然发出刺耳的悲鸣，表面出现蛛网状的裂痕。
"不..."时希惊恐地松手后退，看着自己的怀表，"时间法则...正在崩塌..."
棠悦坐起身，舔了舔被掐出红印的脖颈，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崩塌？不，是解放。"她指向那些仍在闪烁的平行世界碎片，"你看，它们照样存在。甚至...活得更好。"
就在这时，最大的那块时间碎片突然亮起——里面是灵犀阁的景象。庞尊浑身包裹着雷电，正疯狂攻击水王子，艾珍的情丝缠住了黎灰的胳膊，颜爵站在一旁冷笑...那正是时希最初看到的"原定剧情"。
"噗嗤。"棠悦笑出声，"看来你的朋友们等不及要按剧本演戏了。"
时希看着碎片里的混乱景象，又看看身边这个打破一切规则的银发女人。
"那我...该怎么办？"时希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
棠悦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她走到那块灵犀阁碎片前，伸出手指轻轻一点。碎片里的庞尊突然顿住攻击，困惑地挠了挠头；艾珍的情丝自行解开；黎灰的暗红色眼睛若有所思地望向虚空——好像都对刚才的行为感到不解。
"很简单。"棠悦转身，银线在她身后织成一道通往灵犀阁的光门，"跟我来，亲眼看看没有剧本的世界，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时希看着那道光门，又看了看满目疮痍的四时钟，最后目光落在自己布满裂痕的怀表上。千万年的信仰在这一刻崩塌，却也带来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她深吸一口气，第一次违背了自己守护的时间法则，迈步走进了那道由"变数"创造的光门。
灵犀阁里，庞尊正烦躁地踱步，其他阁主沉默地站在原地。刚才那股莫名其妙的攻击冲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违和感。当棠悦和时希从光门中走出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们身上。
"聊完了？"庞尊语气不善，但掌心的电光明显减弱了，"时间公主，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时希没有回答。她走到大厅中央，看着这些朝夕相处却又无比陌生的阁主们，突然笑了——不是平时那种带着距离感的浅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的笑容。
"我们...都活在谎言里。"她轻轻说道，怀表从手中滑落，在玉石地面上摔得粉碎。随着怀表破碎，所有阁主身上都闪过一道微光，像是某种无形的枷锁被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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