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腰深的黑泥,从池底捞起一物。七支,裹满腥臭黑泥的笔。
笔杆粗如儿臂,非竹非木,漆黑如铁,笔头早已腐烂殆尽,只余寸许焦黑硬毛,犹如枯死的毒草根须,
“笔…笔冢…”力夫声音发颤,墨池淤泥深处埋笔冢,贡院百年禁忌,竟是真的。
七支笔洗净泥污的笔杆。在月光下,隐隐透出暗红脉络,如同凝固的血筋,蜿蜒盘绕。
“血…血沁木!”跛脚老儒扑到冢前,枯爪颤抖,不敢触碰,老泪纵横!“是…是永隆七年…那七位…的笔啊!”
谢昭抱臂立于冢前,玄衣如夜,碎空刀穗垂在腰间,纹丝不动,眼底冰封,唯有指节捏得发白。“蠢得掉渣的书呆子…用笔自戕…往读对贤书...”
七姓父母官被禁军押着,踉跄而至,徐茂翁为首,面如死灰,身后跟着一群面无人色,披头散发的七姓子弟。徐宏也在其中,眼神涣散,如同行尸。
他们被强按着,跪倒在笔冢前,膝盖砸在冰冷坚硬的碎石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看看!”谢昭声音,像淬了冰渣子,砸进每个人耳膜!“你们祖宗的功名路!”
她猛地俯身,抄起冢前一支最粗最沉,笔杆暗红纹路最狰狞的笔。
反手将笔杆尖锐的尾端,插进徐宏散乱发髻深处,深可及骨。
“啊!”徐宏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头皮撕裂,鲜血顺着额角蜿蜒流下,糊了半张脸。
“这功名,顶在头上!重不重?舒坦吗?” 谢昭眼锋如刀,扫过瘫软在地,屎尿齐流的徐茂翁。
“妖女!你…你不得好死!”徐茂翁嘶声咒骂,老脸扭曲。
“闭嘴!”谢昭厉喝,碎空刀鞘啪地抽在他脸上,留下血红印痕,她手腕一翻,指向墨池。
“沈危,洗!”
沈危玄甲染尘。踏前一步,从墨池边缘,舀起半瓢粘稠腥臭,沉淀了不知多少冤魂血泪的黑水。
哗!冰寒刺骨,腥臭扑鼻的墨池水,兜头盖脸,泼在徐茂翁等七姓等人的脸上。
“呃啊!”惨嚎四起。
锦缎上象征功名的鹤纹补子,被污浊的黑水浸透,糊成一团恶心的烂泥,顺着他们保养得宜的脸皮,华贵的衣袍,狼狈不堪地流淌。
功名?体面?尊严?在这一瓢墨池污水的冲刷下,化为齑粉。
“看清楚!”谢昭的声音,犹如地狱刮来的阴风,她指尖猛地划过笔杆,月光下,暗红纹路骤然亮起,显露出深深镌刻,力透木髓的蝇头血字。
永隆七年三月廿三,笔折!骨碎!魂不灭,恨!恨!恨!
海眼…藏…毒株母种…焚尽此身…咒尔…断子绝孙!!!
系统提示 【笔杆内腔扫描!发现中空夹层!残留物:琉球黑海蛇藤终极毒株孢子粉末!】
“毒株母种?”跛脚老儒失声惊呼,浑身剧颤!“海眼?东海王的老巢?”
“砸了它!”徐茂翁猛地弹起,脸上糊满墨水泥浆,狰狞如鬼!“砸了这邪物!”他嘶声力竭!朝着身后几个呆滞的家丁咆哮。
“砸烂笔冢,挫骨扬灰!”
几个家丁如梦初醒,眼中凶光爆射,抄起地上散落的石块,木棍,嚎叫着,疯狗般,扑向森然笔冢,扑向七支凝聚着滔天恨意的血笔。
“找死!” 谢昭眼底戾气炸裂,言灵双声共振,破空炸响。
“定!”
无形的禁锢意志的音波,如实质的枷锁,轰然降临。
扑向笔冢的家丁,狰狞的表情,全部凝固,定格在扑击的瞬间,连衣角都纹丝不动。
“你们敢砸笔冢?” 谢昭一步踏前,靴底碾碎徐茂翁脚边一块碎石,声音如九幽寒冰,字字砸进他骨髓。
“这七支笔...蘸的不是墨,是当年七位爷们儿,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血!”
她抄起冢前另一支笔,笔杆暗红血字在月光下灼灼燃烧。
她身影逼至徐茂翁面前,染血的笔尖,如淬毒的匕首,怼在他因恐惧而扭曲的老脸上,力道之大,几乎戳穿皮肉。
“当年没砸烂你们的狗头...”
“今天!老娘就用这笔...蘸着墨池的脏水...”
“在你们脸上...刻个‘贱’字,让你们祖宗十八代,都睁眼看看,你们这群披着人皮的畜生!” 笔尖猛地一划,在徐茂翁脸上拖出一道血淋淋的墨痕。
“呜!”人群中,一个年轻的寒门士子捂住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
“七子…七子啊…!”跛脚老儒扑倒在笔冢前,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头上,鲜血混着泪水,染红冢前泥土。
“跪!” 不知谁嘶吼一声。
贡院内外,所有寒门士子,赤红着眼,含着血泪,朝着七支森然血笔,轰然跪倒,额头砸地,声震四野。
“恭送七子!魂归故里!血债血偿!”
声浪如潮,拍击着贡院森严的围墙,拍击着七姓子弟惨白的脸,拍击着徐茂翁脸上,那道混合着血与墨的耻辱刻痕。
谢昭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过笔杆上那道几乎刻穿木髓的暗红血痕。冰凉的触感,带着深入骨髓的恨意。
“哭什么?”沈危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目光落在她微红的眼角。玄甲下的手微微抬起,似乎想碰触,又僵在半空。
“你...瞎啊?”谢昭猛地侧头,眼锋凌厉如刀,狠狠剐过沈危的脸,声音带着惯常的暴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墨池的脏水溅眼睛里了,不行吗?”
就在她转身,背对沈危,面向跪倒一片,哭声震天的寒门士子的瞬间。
那只刚刚抹过眼角,还沾着一点湿痕的手,猛地向后一探,一把抓住沈危僵在半空,不知该收回还是该伸出的手腕。
然后,拽着他带着薄茧和血腥气的手掌,狠狠地按在了笔冢冰冷粗糙,浸透了血泪的泥土之上。
沈危浑身一震,指尖下意识蜷缩,却被她死死按住,动弹不得,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手背皮肤的冰凉,和…那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
月光下,她的侧脸线条绷得死紧,下颌扬起,碎发被风吹乱,遮住了眼角最后一点微红,只有紧抿的唇。和死死按着他手背,泄露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
风卷过墨池,死水微澜,腥气未散。
笔冢沉默,七支血笔森然指天,如同七柄永不屈服的骨剑。